我終於從失去母親的痛苦中漸漸在走出來。這一次的痛苦,到底有多麼痛,我知道。泰戈爾曾經用浪漫的口吻寫孩子從母親的子宮中出來,說到那是“因為我想看到你呀”。是啊,多美的感情,多美的感受!
如果有這種體驗和感受,我想,大約所有人都會喜歡的吧?而與之相反,如果我們在這個世界上行走,一直能得到母親源源不斷的關愛。當母親離世的時候,我們大約是非常容易產生痛苦的情緒的吧?
我媽並不是對我最好,這一點我在高中的時候已經很清楚地認識到了。但我很知足,畢竟,我是女孩子,在中國很多家庭裡,女孩子的地位是非常低的。我見到過太多太多的女孩子,明明非常聰明,但因為家庭重男輕女過分嚴重,再加上很多家庭希望子女早早地獨立掙錢養活自己,因此,她們不得不放棄學習的機會。
在我上初中的時候,我聽到了很多女孩子外出打工,我們的同齡人。因為在同樣的年齡段外出打工的還有很多男孩子,因此,重男輕女方麵的問題,在一定程度上被掩蓋了起來。
但事實上,如果仔細去看,女孩子被要求外出打工的,明顯比男孩子多。男孩子外出打工的前提是:他們自己學習不好,以至於更願意選擇從課業的艱難中“逃離”。女孩子外出打工,有時候並不是他們自己想去打工,而是她們被告知她們該為家庭做出貢獻了。
是的,我們那時候見到了很多很多還沒有到法定打工年齡的同學外出打工。解決工作問題的方案,很多人可能難以想象:她們拿著的是她們的親戚的身份證!反正農村裡生活的人,有孩子必須帶,在家的,一年到頭也用不到身份證。不知道誰帶了頭,從此之後,十四五歲的小朋友們便拿著二十出頭的同村人的身份證在外勞動掙錢了。
與她們相比,我著實是幸福太多太多了。不僅在小學的時候,父母會為了讓我有更好的生存和發展環境而花掉了當時能夠在山村蓋一棟兩層樓房的錢,讓我進入了城裡上學。就是在初中和高中的時候,我媽仍舊是一如既往地支持我們的選擇。我選擇想要繼續讀高中,就讓我繼續讀高中,以至於我們高中很多同學認為我是獨生子女。畢竟,在當時很多同學看來,我們當時農村裡的人,沒有幾個女孩子能夠在家裡有兄弟的情況下上高中的。而我不僅上高中,還在高中裡得以毫無壓力地活著。有這些,我就對我媽由衷感激,對我爸也充滿感謝。
我不會諱言我對我爸媽的態度不同。畢竟,我媽一直在支持我的發展,從來沒有給過我各種不應該繼續學習的提醒,也從來沒有給過我應該開始回報家庭的暗示,她隻是會告訴我,她能夠給我的支持力度是怎樣的,她對我發展中不懈的心靈支持和一些可能難以實現的願望的表達,成為了我後來前行的過程中重要的能量補給站。
我必須說,我媽其實已經對我的發展狀態不熟悉了。但她知道,我的每一步行走都很艱難,卻是我認為我當時必須要去走的路。至少,我當時如果不這麼走,我對後期的發展中到底該如何去走,更難以把握。開弓沒有回頭箭,既然選擇了,就堅持走下去。這是我媽對我的基本判斷,也是我媽能夠理解和支持我的地方。於是,她一直默默替我擋下了一大堆人的不理解,替我承受了一大堆人對我沒有掙錢養家的嗬責,承受了更多她原本難以承受的痛楚。
我想,我或許還應該感謝我哥的選擇,他的選擇大約讓我媽看到了他選擇的路存在的各種問題,以至於更加想要看看我的選擇是不是更符合社會發展的規律?我難以知曉。我隻知道,在我哥成為我們村裡第一個師範類型的中專生時,我媽是非常期待的。但在我哥真正開始他的職業生涯之後,我媽才發現,很多事情遠遠不是想象中的那種狀態。是的,在我們上小學的時候最優秀的孩子才有資格去就讀的中專,到我們上高中的時候已經被社會甩在了一個尷尬的位置。而此後的十幾年裡,高中都已經開始招博士當老師,簡直驚掉很多人的下巴。
無論怎樣來說,我仍舊是需要非常感激我媽當時給了我選擇人生不斷向上的機會,頂著巨大的壓力也好,享受彆人的豔羨也罷,甘苦自知。我們就這樣,扛著其他人難以想象的壓力,一直讀到博士畢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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