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歸慈生辰這天也是除夕。
府裡上上下下喜氣洋洋,大家都早早穿上了新衣,遇見小少爺就為他送上生辰吉語。
讓人想不到的是,金施矢居然送來了生辰禮,是一樽金獅擺件,確實很符合他一貫張揚的風格,就是不知道是金縣尉的意思還是他自己的。
江應巧是沒什麼拿得出手的東西,就為宋歸慈煮了碗生辰麵。
雖然以前她會下廚,但麵對柴火灶還是第一次,踩著木凳下碗清湯麵,加了青菜和兩個雞蛋,又切了幾顆蔥花撒上,看上去不至於太寡淡。
麵下的多了有些坨,味道她也不知道怎麼樣,但應該還算過得去,因為宋歸慈把一大碗都吃完了,撐得實在裝不下晚飯,但桌上有宋夫人親手為他做的甜米糕,便又強撐著塞了兩塊。
宋夫人見他挺著鼓脹的小肚子走來走去,被晃得頭暈,無奈又好笑道:“要不去外麵消消食,聽說今日街上放河燈祈願,我們也去湊個熱鬨。”
宋歸慈立馬小雞啄米似得點頭,表示非常讚成。
本來應該叫上韓先生一起,但他早些天已經離開宛州,去了鄰州邊界處的一座寺廟會老友,每年這個時候都如此。
宋氏夫妻倆帶著兩個孩子和溫儀去了盛榮巷,這條街巷平日最為熱鬨非凡,今日更是人聲鼎沸。
路上百姓們見到宋章一行到來,紛紛打招呼問好,宋章也笑著向他們致意,可見作為父母官,宋刺史是受人愛戴的。
巷路兩邊閣樓都張掛著紅色的燈籠,攤販沿路一長溜擺開,小商們走街串巷的叫賣。
尤其是賣河燈的幾家人最多,有不少長輩孩童、有情男女,買來寫上新年願望放到河裡。
這樣久違濃厚的過年味讓江應巧也提起興致,拉著宋歸慈去各個攤位逛。
她今天穿得喜慶,從發髻絲帶到披身大氅都是紅色,這幾個月養下來,臉上長了肉圓潤了不少,配上笑起來兩個深深酒窩,勉強算得上嬌憨可愛的女嬌娥。
白色的氅衣兔毛襯得她眼如點漆的眼睛在暖黃的光下更亮,直直能瞧進人心裡頭去。
沒多久就變成了江應巧拿著滿手的小食和玩意兒到處新奇地看,小少爺跟在後麵默默掏出錢袋子結賬。
在錢袋見底前,江應巧終於停在河燈的小攤上。
攤主是個老伯,看見兩個孩子,和藹地笑道:“兩位小友來盞燈吧,向老天祈個來年好運。”
在一眾顏色各異的花哨樣式裡,宋歸慈挑了角落裡的兩盞蓮花燈。
攤主為他們遞上紙筆,兩人不約而同背過身去寫。
將筆還給老伯,江應巧朝宋歸慈看去,他已經寫完將紙卷起放進河燈中,半個字也沒偷看到。
他們順著台階走到河邊,輕輕放下兩盞燈撥了撥水麵,點亮的蓮花燈就蕩蕩悠悠地動起來,融為那百來盞燈中的一點星光向遠方漂去。
靜靜看著這條由人們祈願彙成的蜿蜒燈河,載著這片人間煙火流向天河一線處,向神明訴說世間心誠與願望。
江應巧道:“少爺寫了什麼?”
宋歸慈看了她一眼,收回視線,“說出來就送不到神明麵前了。”
轉過身,宋父宋母並肩籠罩在柔和的燈光下,臉上充滿笑意注視著他們。
看著宋歸慈向他們跑去,被宋老爺擁住摸了摸頭。江應巧想,或許他所願的便是此情此景吧。
其實她的那盞燈,紙上什麼也沒寫。
在提筆時她猶豫了,一個異世的過客,能向這個世界的神明祈求什麼呢……
最終,隻有懸而未落的筆頭,在紙上滴下一痕濃墨。
宋夫人朝她招招手,“巧巧!還逛嗎?前麵還有打鐵花咱們去瞧瞧吧。”
江應巧走過來牽住她的手說好。
他們來得晚,寬闊的場地上已經擠滿了人。
隔著擁擠的人牆,宋歸慈被宋老爺背起,使勁一送讓他往肩上跨。
宋歸慈慌叫中,晃晃悠悠地抱住父親的腦袋。
“不行爹爹,我太重了!”
宋老爺穩了穩打顫的腿,咬咬牙,將他高高托騎到寬厚的肩膀上。
“不重,爹有的是力氣……能看見了嗎?”
宋歸慈微紅著臉,點了點頭道:“看見了。”
一旁宋夫人也把江應巧抱起摟在懷裡,仰著頭往攢動的人群中間瞧。
打鐵花的三個夥計熔好了鐵水,高聲喊道:“紅樹鐵花淩空開,祈願各位來年紅紅火火,順遂安康!”
話音一落,舀起一勺通紅滾燙的鐵水倒入柳木棒中,猛地振臂上擊,金水高撒向台中花棚,霎時炸出萬千星火,飛濺著在空中四散開來,如流金瀑布,點亮了巷子裡的晚夜。
打花者一棒接一棒,轉瞬即逝的光亮一片接連一片,映照在每一張帶著喜悅的臉龐,燙熱了冷冬裡充滿希冀的心臟。
“好!”
人群響起叫好聲和此起彼伏的掌聲。
在這移不開眼的瞬間夢幻美麗中,江應巧卻轉過頭,看到了宋家父母與小少爺的表情,洋溢著她此前從未觸及過的明媚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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