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應巧端著燭台,打量著身處的這個地方,她站在馬棚的屋簷下,應該是剛下過一場雨,不斷有積水落下來,地上濕濕黏黏的。
江應巧走到門口,並未見到其他人影,放眼望去天邊是宮宇屋簷。
身後的黑馬發出一聲嘶鳴,像是支撐不住了,彎下腿跪靠在牆角。
江應巧這才注意到黑馬的後腿上,有一塊肉已經發白的傷口。
門外傳來動靜,宋歸慈提著一個木桶目不斜視路過她,十幾歲年紀的模樣,穿著一身粗布衣,袖子卷到手肘,臉上沒有什麼血色。
江應巧看到他走進馬廄,露出的手臂上,有許多還未愈合的紅色傷口,怔愣一瞬後,她很快就想到,宋歸慈曾在宮中駒轄庭待過一段時日。
宋歸慈將水槽裡的雨水倒出去,從木桶裡舀了幾瓢乾淨的清水裝滿,轉頭麵無表情看了眼食槽裡分毫未動的糧食,以及角落裡奄奄一息的黑馬。
又提著桶走出去。
江映巧連忙追上去,跟著他走到一個小院門口,頓了頓,像是猶豫地考慮了很久,才抬腳走了進去。
堂屋裡坐著一個太監模樣的男人,兩頰凹陷,下巴尖瘦。
跟身邊的小太監囑咐完事後,就讓人退下,抬眼見宋歸慈過來,麵上露出了笑容,但這笑讓江應巧看的很不適。
宋歸慈走到他麵前,“譚公公,山雲像是生病了,庭中可否請獸醫給它瞧瞧?”
譚公公抬了抬眉,“哦,病得厲害嗎,還是不肯吃東西?”
而後臉上露出為難,道:“這畜牲性子烈,來咱西苑一個月了還不肯低頭,雖是匹良駒,但若馴服不了,叫他死了也白賴。”
他目光深深地看著麵前俯首的宋歸慈,悠悠道:“這宮裡主子要的是聽話的奴才和畜牲,這種貨色還是不要送在主子麵前露眼的好。”
“倒是你,駒轄庭東西兩苑這麼多馬,你卻最在乎這一匹。”
宋歸慈一動未動,低聲道:“請公公為山雲尋醫。”
譚公公莫名笑了一下,站起身踱步到宋歸慈麵前,眯了眯狹長的眼,嗓音陰柔,搭著他的肩膀笑道:“今晚來房中求,公公便答應你。”
宋歸慈落在身側的手握緊了拳頭,頭低得更深了。
“是。”
譚公公聽到意料之中的回答,臉色愉悅地坐回位子上,揚了揚手。
宋歸慈朝他行禮後退出了堂內,江應巧隨著他走過駒轄庭的各條小道,看他一下午在大大小小的馬廄中,獨自清掃整理。
直到晚間入夜,他再次跨入譚公公的院子,來到房門口。
敲門兩聲過後,得到一聲應允,宋歸慈走進去關上門。
“譚公公。”
“嗯,跪下吧。”
宋歸慈垂著眼跪在地上,將兩邊的袖子挽起來,朝上露出傷痕累累的手臂內側。
譚公公口中哼著不知名的戲曲,走到房內的高櫃前,從各類器具中挑選了一柄細長的小刀,笑盈盈地走到宋歸慈跟前。
“今兒個不用鞭子,也換個地方,把後背露出來。”
宋歸慈半晌沒動作,譚公公不悅地發出一聲疑問。
江映巧眼看著宋歸慈咬緊牙,將上身衣物褪下,露出白淨乾瘦的後背,唯有一處醜陋的疤塊附著在削瘦的肩膀後。
譚公公看著他比臉色還要白一個度的皮膚,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
他蹲到宋歸慈身後,抬手小心而輕緩地摩挲過指下的皮膚。
良久,在寒氣侵入皮膚,屈辱刻入骨髓,宋歸慈開始忍不住顫抖的時候,匕首的尖刃在他後背上劃下一道傷痕。
血珠隨著刀刃的軌跡滾落下來,譚公公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
隨後的每一刀,每一下,都讓宋歸慈的頭顱越來越低到地上,嶙峋的背肌緊繃,頸側經絡鼓起,大滴冷汗砸在石板縫隙裡。
江應巧感覺自己隨著地上那個少年在顫抖,卻又無法行動。
她像是這個舊憶房間裡的一束燭光,一片空氣,一顆塵埃,眼前播放著從未觸及過的往事。
江應巧死死盯著那柄小刀,數著它在宋歸慈身上劃了二十八刀。
譚公公收回手,意猶未儘地舔舐著刀麵上殘留的血,從後麵掐著宋歸慈的下巴抬起來。
看著他明麗而隱忍的容顏,如同一條劇毒的細蛇盤踞,吐著猩紅的蛇信子。
“宋歸慈,你真乃上品,老天垂憐,讓你這雲上霞落入了我駒轄庭的泥裡,本公公豈能不好好疼惜。”
宋歸慈緊緊閉著眼,下唇已經被自己咬得慘不忍睹。
譚公公放開他,慢慢站起身把小刀收回工具櫃內,將一盒藥膏扔到地上,掀開簾子進了裡屋,這意味著今晚的淩虐結束了。
少年沉默地用衣物將鮮血淋漓的後背包裹回去,係衣帶時,手指不受控製地打滑了好幾下。
穿好衣服,他撿起地上的藥膏,安靜退出門外。
出院子的時候,門口走過兩名來駒轄庭交差的侍衛,見宋歸慈從西苑管事公公的院裡出來,麵色蒼白,嘴唇血腫,領口還有些淩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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