贏舟心臟也在劇烈地、割裂般地疼痛。
他忽而跪在了地上,向來深遠清貴的他,跪在泥濘裡,精致的衣袍沾滿了泥濘。
他雋白的手抓住贏厲的衣擺,眼眶通紅幾近崩潰:
“阿厲……九哥……就當是為了我……為了我改變策略好不好?
子孫後代之世、後世基業之事,與我們何乾?與我們有何關係!”
“我們活著……互不傷害、品茶煮酒的活著……好不好!”
去他的萬世基業!他不想要!
他隻想要當下的天下太平,要和阿厲手足齊心、永不為敵!
他的眼眶已經紅得如同要沁出血來。
“咳咳咳……”
他又一陣一陣地咳嗽著,咳得孱弱的身體都蜷縮起來。
可那青白色的手,還是緊緊抓著贏厲的衣擺,死死拽著,不願放開。
贏厲佇立在大雨裡,忽而一甩衣袖,轉過身去。
“你走吧。”
“今夜,離開華秦!”
兩句話,低沉,翻湧著沉重。
贏舟遠山般的長眉一皺,整個身體都僵滯起來。
他的咳嗽更嚴重了,手還不肯鬆開,指節處已經泛白。
晏伐等人立即上前道:“君上!”
太師贏舟參與了起義軍的挑撥,若不是他,長屹君就不會死!
近日還阻攔對元韓的攻擊,傷國後的家人!
樁樁件件,皆是不可饒恕的死罪!
晏伐帶人攔在下山處,壓根不想讓贏舟離開。
可贏厲威嚴的命令在黑夜裡響起:“退下!”
命令聲決斷、不容置疑。
晏伐再是不甘,也隻能讓開一條路,目光還死死盯著贏舟。
但凡忤逆君上的,在他這裡都是敵人!
而贏舟看著贏厲那高大的身軀,夜色濃重,大雨滂沱,他的黑袍隨風飄飛翻卷。
像是暗夜裡俯瞰天下的遠古神明,已冷漠得不近絲毫人情。
九哥……
以往隻要有他在時,九哥從不曾背對他。
每次在雙塔樓上,皆是九哥主動朝著他走來。
每次他咳嗽病發時,也是他第一時間為他宣禦醫、龍攆。
可今晚……
那個背影,已說明了一切。
贏舟,在他背影間看到了答案。
最終,他那發白的手不得不鬆了,無力地垂落而下。
他從滿是泥濘的地麵起來,朝著贏厲、行了沉沉一個揖禮,彆離之禮。
那一禮,瓢潑的大雨,彎著的身軀,像是寫儘了一切悲傷、無奈、沉重。
許久後,他直起身,大步離開,再不敢回頭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