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全有的愛情埋葬在羅維靜結婚那天,他不忍心看著愛人離去,所以自己辭職跑去了西疆,再也沒有回來過。
婚禮前一天,靜子整夜坐著流眼淚,怎麼都勸不住。母親唐彩霞把嫁衣燙了又燙,歎息道:“靜子,嫁過去,也彆太想多。有什麼不高興的,還有媽在這裡呢。”說畢,自己倒是先哭了。
唐彩霞也許從這一夜就預料到了靜子婚姻的不幸,隻是木訥的她不懂表達。她也許想說,假如過得不快樂,就回家來。可是她也清楚地知道,這個家做主的人是長河,她沒權利說這個話。
母女兩個相對坐著哭,哭得熨鬥都涼了。
次日,來取親的小轎車晚了一小時才到達。按羅餘的風俗,定親時約定的時間,雙方都要遵守。若新郎家有意晚到,那便是對新娘全家的一種“欺負”:這代表在以後的婚姻中,男方家更有話語權。
晚半個小時,娘家人還要讓新郎多遭點痛苦哩!——什麼白酒論杯喝,什麼娶親不開門,或者是一毛伍角的小紅包,得撒得滿院子都是才行。若不能將娘家人哄舒服,那新娘子絕不可能那麼容易上車去。
有些骨氣硬的新娘家,到此退婚的也見過。
但是,儘管來娶親的轎車晚到一個小時,長河都沒有一句狠話。他的一切脾氣,全是發在妻女身上。轎車剛到,堵門的親戚孩子還沒來得及要紅包,長河就急著幫新郎叫門:
“哎呀!還堵什麼!快快出來坐車去,不然耽誤了良辰!”
東家發話,裡麵的人也不能自討沒趣。開了門,靜子就這樣糊裡糊塗地被胡萬千領了出去。
轎車的車窗留著一絲縫隙,吹進來初冬的風帶著些許冰涼。這絲風讓靜子略略有些清醒,她恍惚間覺得,自己不是嫁給了愛情或是嫁給了胡家。她是嫁給了以另一種形式存在的父親。
萬千個人沒有什麼財產。家中的房子是胡父親手打造的,貨車是胡父謀生的家夥事兒,這裡麵,胡萬千沒有貢獻過一分錢,也絕無可能從中謀出一分錢。
胡萬千還好賭,名聲在十裡灣是傳遍了,因而十裡灣的姑娘都不願意嫁給她。
羅家主動找上門來,對孩子並不多考察,既又不要房又不要車,彩禮價格也合適。羅家的姑娘漂亮又柔弱,對胡家來說,簡直是送上門的羔羊肉。
胡氏一門當即就說下了這門婚事。
婚後的羅維靜才發現,丈夫其實沒有任何經濟來源。連戶口下的幾畝地,他也並不操持。說是要各自去打工,可是丈夫總也好吃懶做,沒幾天就放棄。
懷著身孕,靜子也失去了經濟來源,兩口子所有開支都需要向公公婆婆申請。羅維靜再軟弱,也過不下去向公公婆婆要錢的日子,於是便在城裡擺了一個燒烤攤,作為謀生的手藝。
二人勉強在羅餘縣城糊口度日。兒子胡晨生下後,更一度無法交得起房租。
就在這時候,胡萬千的弟弟胡百萬要結婚了,胡父給小兒子買了房子買了車子,成全了所有該成全的東西。羅維靜這才明白,自己被幾萬塊錢的彩禮給騙了,胡家就是看自家軟弱,是不要錢的廉價貨。
苦日子掙紮了沒兩年,胡萬千就因賭博被關了進去。出來後不久,他因為巨額賭債無法償還而被迫逃亡。要債的人成天堵著羅維靜母子,威脅著他們的安全。
羅維靜隻得說:“我隻有這一條賤命,你們拿去了也好。我早不想活了,看在我們孤兒寡母的份上,你們能不能直接來個痛快?”
靜子那毫無生機的臉,把債主們也嚇了一跳,他們來討錢,鬨出人命可就晦氣了。家裡沒有一種可以抵押或是變賣的東西,債主們臨走前,隻得把出租屋裡的東西砸了個稀巴爛。
房東也就不讓靜子再住下去。
夜晚風冷,羅維靜在街上想給兒子買一袋牛奶,可她摸遍全身沒有一毛錢。孩子餓得哇哇哭起來,大街上靜子隻得陪著哭。
羅維靜就像是一朵風雨中即將被吹落的梨花,她身邊找不到一個可以幫助她的人,甚至沒有一個可以討論、可以說話的對象。
走投無路的靜子來到姑姑長欣家裡,飽飽蹭了一頓飯。吃著吃著,羅維靜泣不成聲地在姑媽長欣麵前說道:
“我完了,我的人生已經完了。我才二十三歲啊。”
大她六七歲的姑媽羅長欣也不過是個新婚的媳婦、新生的母親。長欣自己都在婚姻裡苦尋結果,因而也指導不了羅維靜應該如何去經營婚姻、養育孩子。
長欣隻能力所能及地幫助靜子,在靜子身無分文的時候給她借點錢度日,或者在靜子打工的時候幫著帶帶孩子。
靜子也是知廉恥的人,她曉得不能這樣依賴姑媽——從哪來的,她預備回哪裡去。
端午節這天,日暮降臨,羅維靜帶著兒子回到了娘家。昏暗的堂屋裡,父親的臉色鐵青。生活將靜子這樣毒打,其痛苦已經超過了對父親的恐懼。她一言不發地收拾著東西,一言不發地伺候著兒子睡覺。
暴躁的長河把一半的責任都推在女兒身上:“你都沒本事管好你自己的男人。”
唐彩霞一臉憂心地問靜子未來怎麼辦,靜子道:“離婚。”
這句話瞬間惹爆了正在氣頭上的羅長河,他道:“離什麼婚?離什麼婚?離婚就能解決問題嗎?你離婚帶個孩子,以後怎麼生活。”
靜子也有氣。
靜子怨恨父親給她找了這麼一個女婿。她一生中隻會順從,從未有過抗爭。今天她不管不顧,一股腦兒地想撒氣,但她沒有和彆人撒氣的經驗,隻有提高了聲音,像個壞了嗓子的大鵝一樣歇斯底裡怒吼道:
“怎麼生活?死了算啦!死了算啦!死了算啦!”
她說著,披頭散發地從炕上下來,就要去拿剪刀。老母親唐彩霞急忙去拉她,然後不慎從炕上掉落,將大腿摔折。
已然是大雪裡頭要凍死的情況,也就不怕雪上加霜。靜子就這樣一邊照顧著老母親,一邊帶著兒子,忙碌著荒廢自己二十多歲的年華。
曾經那朵梨花村最美的花,此刻臉上寫滿了歲月的痛苦。羅維靜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捂著臉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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