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仙頭七已至,但主持喪禮的長健並不急著要發喪,反而將喪期延後了兩天。問及緣由,說是因為羅家的長孫羅維元還沒有到,因此要等等。
果然兩天後的下午,羅維元便到了,先是抱著長欣哭了一場,又抱著三豐哭了一場。為了這家族中唯一的男子到場,李春仙的遺體在冰棺中度過了九天。
因為和羅維元長時間不曾見麵,羅初在見羅維元第一眼的時候,幾乎沒能認出他來。可細細看去,他又好像並沒怎麼變化。
羅維元長久不和家裡人聯係,見所有人都淡淡的。兄妹倆隻是相互道了哀,便互相靜默。
羅氏祖墳的圈地已不夠用。這一次李春仙去世,村裡一商量,同意羅三豐這一脈劃分新地段,再擴建新墳圈。
八十有餘才離世,本是喜喪。但請來的東家在葬禮上叫叫嚷嚷,似乎都不願出力。來的親戚們一時間短了煙,一時間缺了茶,忙得長健和長河似兩隻陀螺。
長孟叔叔在李春仙生病的時候,幾乎可算是親戚中來得最頻繁的一位。十五六歲上,他跑到外麵謀生,後來幾經努力,自己娶了媳婦買了房,在隔壁市裡安頓下來。三不五時的,他也會回梨花村來祭祖,順便看望將自己養大的嬸子李春仙。
長孟叔叔對待侄子侄女們都很好,和長樂是一樣的性格。在李春仙的葬禮上,他主動應下很多事情,重情重義的性格,讓大家交口稱讚。可惜這幾天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他變得推脫起來,有時忙起來竟找不到人來。
彆人就算了,連平日裡手腳麻利的長欣都一改往日形象,躲得遠遠去。
羅初偷偷拽著長欣問道:“那些叔叔伯伯,往日都是好性子的人,不該在這種場合拉著臉呀。長孟叔叔最是個笑臉人,今天也拉著臉。”
長欣道:“不怪他們。”
羅初道:“總有個原因吧。”
長欣偷偷說道:“還不是你三叔搞的鬼。你三叔昨日說,既然要遷祖墳,就一定要做圓滿。這圓滿二字的道理我也不懂。譬如他說咱們大房一家——就是爺爺的大哥一家——病的病,癱的癱,就不能進祖墳,一定要在祖墳外重新開一個穴。你長孟叔叔,自小跟著大奶奶長大,哪裡能聽得這個話,所以就不大出力。”
羅初懵道:“為什麼不讓人家進去?”
長欣道:“他說那些殘疾叔伯們的病氣會過給後代。”
羅初隻覺得荒唐,仿佛自己還活在清朝,冷笑兩聲,道:“那現在結果是怎麼樣?”
長欣道:“長孟說話有分量,你三叔不敢鬨得太難看。況且他還欠著長孟的錢,語氣也不敢硬。”
“哦。”羅初替長健難為情。
長欣又道:“彆人家的事情我自然不管,但你三叔糊塗到什麼地步——說你爸爸的墳也不能進。”
羅初都氣笑了,道:“那可是他親哥啊!”
長欣道:“他這人,一輩子就是攪屎棍兒。昨天說了這些屁話,得罪了一屋子的人,今天自然沒有人願意好好給他做東家。”
羅初道:“難道真把我爸的墳劃出去?”
長欣道:“倒還沒有定。”
羅初道:“他就是欺負我是個女孩子,料定我不敢說話。不要緊,我有主意。”
長欣歪著頭道:“你有什麼主意?我可告訴你,今兒來的親戚多,奶奶的葬禮不能鬨。”
羅初道:“你放心,我知道。”
果然,長健下午便再提起這遷墳的事情,他道:“昨日同大家商量了一下,想來我把事情沒有說周全。今天我再說一下我的想法:祖墳的圈子就不再擴,我們這一房遷到新墳圈裡去,老墳就不再動吧。”他把話頭遞給大哥長河,道:“大哥,你說呢。”
長河耷拉著腦袋,道:“我沒意見。”
長孟道:“你的意思,我們從此就是兩家人了。爺爺你也不要了,大爺你也不要了是不是?”
長健道:“挨得近,說什麼兩家話呢?我這樣也是為了成本考慮。按我的辦法,能省下一大半的費用——我這也是為了大家好。”
“哼。”長孟跳起來,來問長河,“大嬸子和二嬸子當年的事情,長健生得晚了些不知道,你還不知道麼?當初沒有大嬸子去賣娃,咱們連這個圈子有沒有還不知道呢!長河,你是老大,不能不說話!”
長河深深吸一口煙,渾濁煙霧從他的嘴巴和鼻子裡散出來,卻沒能烘出一個字來。
長孟道:“我再把話說明些。按說,我爹是入贅的,不在這家裡,我也管不著你們七七八八的。你們若要這樣辦,就辦,隻是從此後,咱們兄弟沒得做就是。”說罷,憋著氣走出門去。
長健並不理會長孟,又道:“媽的事是定了,但還有一件事情,大家要容我心直,我也都是為了大家好——我二哥胎裡就帶著疾病,去世也是為著這個病。況且二嫂子宋瓊瑤都已經再嫁出去了,二哥名聲上還是個孤漢。我的意思,二哥就不要進新墳了,到時對後代影響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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