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了兩日,接受好的醫療團隊治療。估摸著時間,心裡總是放不下。
距離給鄭褚的期限隻剩下兩日。
我相信寧乾洲不會手下留情,對他來說,軍令如山。交辦的任務沒辦好,那便是鄭褚能力不行。他隻看結果,不找理由。
懷揣著忐忑,我去找靳安商量,始終也放不下嬸娘和雀兒那幫親朋。許是到了陌生環境。拏雲有點害怕,日日粘著我。
這是一主三副的小洋樓,裝修精美洋氣。坐落在這樣的縣城,那便是非富即貴的人家。
剛拐下主樓三層旋轉樓梯,便見判官從樓下匆匆走上來,看見我,他蒼老臉滯了一下。片刻的凝重過後,便又燃起一絲希望。
他衝我招手,邀請我去二樓書房。
關上門,他給我倒了杯水,語重心長,“施小姐,歡迎你來啊。”
他客套得很,似乎有話要說。
我把拏雲護在懷裡,低聲,“有話不妨直說。”
“歡迎你來,也不歡迎你來。”他賣著關子,“難啊。”
“不歡迎你來,是怕你招來殺身之禍。放眼全國,隻有寧派閥係的軍事力量達到國級的規格。寧乾洲真是個百年難遇的人才,上位不過數十載,便整合了一盤散沙的國內局勢,現在全國各地軍閥都不敢妄動,唯寧乾洲馬首是瞻。無形中擰成了一股繩,連洋人都忌憚幾分,畢竟國內混亂的局勢達到了空前高度的統一。”
“既然來了,就說來了的話。”我說。
“我想讓你勸勸靳安,讓他讀書識字,好生研讀古今中外名著。”判官擔憂,“靳安雖是軍事奇才,卻吃了沒文化的虧,帶軍打仗他不孬,可沒文化這一點,混不了官場啊。軍政不分離,他吃這碗飯,就注定要滿腹經綸,才能有更加波瀾壯闊的未來。”
判官深深看著我,“我老了,也不知道還能輔佐他多少年,觀察這麼久,他似乎很喜歡你,很聽你的話,你能不能勸勸他,一定要多學習,與時俱進。”
他說,“我真是敬寧乾洲這書生的鐵手腕,他繼承了父親的軍權,在此之前,他未有帶兵打仗的經曆,也未有從政經曆。二十來歲的年紀,卻能力壓三軍,殺伐果決!坐穩軍政一把手的位置,利用軍中各方元老的勢力,設計他們彼此牽製,導致各方勢力動彈不得。寧乾洲善謀,弄權,有眼界,有魄力,見過世麵,有學問。做事乾淨利落,絕不拖泥帶水。這麼可怕的對手,我擔心靳安以後搞不過他。”
我思量著他說的話。
“靳安靠假死,擺脫了洋人和寧乾洲的雙層夾擊。總不能躲一輩子,你既然來到了這裡,寧乾洲早晚追來這裡,他好像對你有特殊的執念,將你困在身邊這麼多年,不殺,也沒酷刑。”
判官疑惑,“寧乾洲不像是為情所困的男人,他不會為了兒女情長影響家國大事。既然執意困你於身邊,是有什麼緣由嗎?”
我搖頭。
見我不說,判官低聲,“靳安腹有詩書那日,便能與寧乾洲比肩,彆看靳安沒文化,他其實很有大局觀。眼下,在打仗上,戰略部署這一塊,靳安道高一籌。官場權術謀略上,寧乾洲魔高一丈。”
“靳安是不錯。”
“敢問施小姐。”判官湊近我,“你想殺了寧乾洲嗎?”
我謹慎。
判官說,“你若是殺了寧乾洲,誰能有這個魄力取而代之?控製住國內局勢呢?不讓外敵趁機入侵呢?你想過嗎?”
“想過。”我輕輕,“時局造就英雄,宿命之手會將另一個人推上時代的風口。”
“若沒有這樣一個人呢?”
“會有。”
“怎敢如此篤定。”
“曆史是既定的,大勢所趨也是有宿命的。寧乾洲若是死在我手裡,那麼他宿命裡有這一劫,隻是這輩子因我而發生。若是怎樣都死不掉,說明他命不該絕。我隻能做到將他的死亡時間線提前,其他的曆史既定發展,改變不了。就算暫時改變了,那些命運線會自己糾纏調節,在未來某一個時間點,兜兜轉轉再度發生。曆史該怎樣發展,還是會怎樣發展。”
判官一臉困惑的表情,他聽不懂,便抬手示意我喝水,蒼老的聲音深謀遠慮,“靳安其實……現階段不想殺寧乾洲。”
我怔了一下。
“他仇視寧乾洲,但不可否認,這幾年下來,靳安也算見識了寧乾洲的行事魄力。”判官循循善誘,“廢了寧乾洲最精銳的那支炮兵旅以後,親眼見證了寧乾洲一步步整合各地軍閥。靳安挺敬佩寧乾洲這種擁有堅定信念和意誌的人,他曉得這個國家需要這樣的人物。”
我輕輕放平呼吸。
“靳安雖這樣想,寧乾洲恐怕不會放過靳安。”判官說,“所以,施小姐,在那一日來臨之前,希望你能儘可能多教教靳安文化知識,讓他擁有足夠跟寧乾洲抗衡的知識儲備。”
他摸著胡須,“不管出於何種緣由,我猜寧乾洲也不會輕易放過你。你和靳安,要開始為長遠做打算了。”
拏雲撥弄著我胸口的吊穗,“媽媽,哥哥呢?舅舅呢?”
“想他們了嗎?”我輕聲。
拏雲點頭,“好想好想。”
我將他緊緊護在胸口,多少言不由衷難以宣之於口。
“靳安呢?”我問。
“我帶你去,多勸勸他。”
判官帶我往前廳走去,深紫色的半月屏風前,靳安斜倚著軟榻,看著案幾上的象棋盤麵,手中的一枚象棋有一下沒一下敲擊著掌心另一枚象棋,發出清脆啪嗒聲。
他穿著紫黑色雙排扣毛呢大衣,不知周圍人跟他說著什麼,他清俊的臉分外陰鬱。
隻聽那人說,“國內幾家影響經濟命脈的實業集團很多都姓寧了,寧氏兄弟不擇手段從寡頭手裡掠奪實業資源,軟收購不行,來硬的。有兩家寡頭集團的實控人不聽話,一個被逼自殺,一個被逼逃往國外,寧乾洲對他們趕儘殺絕。”
“聽說,其中一個寡頭集團實控人的女兒,還是寧乾洲忠實的愛慕者,聽說寧乾洲逼死了她的家人,傷心之下,去槍殺寧乾洲。被警衛們亂槍打死了。”
“寧乾洲曾經吃過紀淩修的虧,從那以後,國內經濟命脈這一塊,必須攥在自己手裡。”另一人說,“很快,他要把手伸向咱們的兵工廠了,要查兵工廠背後的實控人。”
“最近寧乾洲停了湘北的軍餉發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