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姨家的堂屋中間擺了香案,木板壁上貼了寫了“天地君親師”紅紙,看樣子二姨家的人每天都會上香。
李遠洲去車裡取來一袋水果,一瓶白酒和香燭放在八仙桌上。
柳葉問他:“李遠洲,這是你二姨家還是你自己家?”
二姨回她自己房間休息了,李遠洲就坐下來,和新朋友講起自己來。
“我媽生了我之後身體就垮了,我一歲多她就去世了,第二年我爹也過世了。是二姨把我養大的,她拿我當自己的兒子。我兩個姐姐初中輟學後,一個去了東莞,一個去了深圳,再沒回來過。我高中畢業後招工進了毛巾廠,家裡條件不好,娶了個農村老婆……她嫌我工資低,說我沒本事,天天吵架。九六年下崗後就離婚了,女兒也不要了。我就帶著女兒過日子。去機床廠做了幾個月臨時工,他們裁員我就出來,又去水泥廠做臨時工,做了半年,後來才去安林進了些便宜服裝,去趕鄉場賣衣服,做了一年半多時間,我和女兒的生活才不至於吃了上頓沒下頓……”
三個女人聽得唏噓不已,李遠洲卻裝出無所謂的樣子,“嗨,這不都過去了嘛,沒什麼,活人還能讓尿憋死?我很幸運認識了你們,開心啊。今天殺隻雞,和你們喝幾杯。”
範梨花和唐紅梅一直不語,柳葉的好奇心大,愛問,“李遠洲,你生活都這麼……聽趙大勇說,你還愛看武俠小說和電影,哪來的時間呢?”
李遠洲個子不高,長得周正,一雙眼睛笑時含光怒時含刀的犀利,他有一種臨危震懾的氣場,或許是年少時受人欺負練就的,又或許是成年後因為生活所迫逼出來的。他身上藏著一股對困難生活不服氣的倔強勁,是大多數下崗人的形象寫照,趙大勇他們不都是這般嗎?
對於從武俠小說裡獲得的快樂,李遠洲的神情立刻變得愉悅起來,“武俠小說給我帶來精神快樂。有時候生活裡的困頓與無助,可以在小說裡遣散情緒,暫時緩解苦惱也算及時行樂吧。”
“及時行樂”一詞還可以這樣理解?範梨花訝異他的豁達人生觀。
柳葉對他笑笑,“你大概是我們下崗工人中比較特彆的一個了吧。”
李遠洲微笑道:“不知道。我先去準備一下。”提了水果去廚房了。
他在廚房粘板上看到了一塊五花肉,猜想可能是二姨夫今天早上去集市上買來的晚飯菜。燒了熱水把五花肉洗乾淨,煮了一下,撈起,裝盤子裡,洗了三個蘋果裝一盤,橘子裝了一盤。碗櫃裡找出三個小碗,都弄齊了,再去後邊的偏屋搬來一個長條桌,一米長點,擺在曬穀坪的邊上。
曬穀坪邊下麵是二姨家的菜地,真種了五棵桃樹,應該是種了很多年了,兩米多高。桃樹下沒有種菜,供雞刨食。桃樹葉都已落完,隻剩光禿禿的枝杆了。
李遠洲又去自己住的房間裡,找出筆墨,在宣紙上寫等會兒要念的話。
李遠洲少時在村裡被小夥伴欺負後無處消氣,就悶在自己房裡寫毛筆字,漸漸地,他就習慣了寫字,寫得一手漂亮的行楷小字。
“今天,2000年1月1日,李遠洲,趙大勇,在向家桃園結為異姓兄弟,從今往後,同心協力,救困扶危;上報國家,下安小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死,隻願今生今世互攜互敬。皇天在上,後土為證,實鑒此心。”
李遠洲借了“桃園三結義”裡的幾句話,結合自己的意願,寫了兩張,各執一張存念。
李遠洲將紙晾在桌上,去廚房搬出東西擺上,找來兩件不穿的破舊棉衣當跪墊也擺好了。
然後去房裡拿了已經晾乾的兩張紙,來堂屋取香燭和香爐。
“儀式可以開始了。”
李遠洲這一句,把大家的興致提得高高的,跟著他一起出來。
二姨夫扛著鋤頭從旁邊的小路上來,見門口站了這麼多人,外甥又擺了香案,奇怪他這是弄什麼,“遠洲啊,你弄什麼呢?”
李遠洲喊了聲“二姨夫”,指了指身後的趙大勇,“和我兄弟拜把子呢。”
二姨夫“嗬嗬”笑起來,“你這孩子,學劉關張呐。”
“你這桃樹就是為我今天栽的吧。”李遠洲和二姨夫親近,愛開玩笑。
大家都笑了。
二姨聽見外麵的說笑聲,出來看熱鬨。
趙大勇立刻返身去堂屋把凳子搬出來,讓觀眾們坐。
觀眾們坐成了八字形,見證這一曆史時刻。
此時的趙大勇和柳葉不會想到,日後,李遠洲成了他們事業上的一員大將,委以重任的大將。
李遠洲燃了三根香,點了蠟燭插在香爐裡,拿出兩張寫好字的宣誓紙遞給旁邊的趙大勇,“你我各拿一張,照著念。”
這麼正式的儀式,讓趙大勇打開了新奇大門,“李哥,太正式了吧,我有點怕。”
唐紅梅和柳葉耳語,“葉子,這個李遠洲彆看農村出來的下崗工人,他以後啊,如果給他一份差事,他會辦得認認真真挑不出毛病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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