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遠的杜欣華,在田地裡勞累了整整一天,身體像被抽乾了力氣,每一步都拖著沉重的疲憊,肚子也咕咕叫個不停,又累又餓的感覺如潮水般將他徹底吞沒。他一路跌跌撞撞地跑著,直到確認身後父親那追趕的身影已然不見,他才長舒了一口氣,拖著步子掉頭返回。他的動作輕悄得很,如同一隻謹慎的小獸,小心翼翼地跟了回來,貓著腰躲在廚房的屋山頭一角,探出半個腦袋,眼睛緊緊盯著廚房內的動靜。
不多會兒,就瞅見父親雙手用托盤穩穩地端著盛得滿滿當當的三碗香噴噴的菜稀飯,腳步匆匆地走出廚房,向著堂屋走去。杜欣華瞅準這個時機,身形一閃,立馬像個靈活的泥鰍般悄悄溜進廚房,眼睛快速掃過一排碗筷,伸手便抓了個粗瓷大海碗。他的動作麻利得很,手腕一翻一舀,眨眼間就盛了滿滿一大碗稀飯,熱氣騰騰地往上冒著,氤氳了他眼前的視線。緊接著,他一把抽出一雙筷子,抱緊碗便大步跑出廚房,一邊跑一邊迫不及待地將碗湊到嘴邊,沿著大碗的一圈大口大口地喝著稀飯,“呲溜呲溜”的聲響在靜謐的院子裡格外清晰。
他這一連串的小動作,不巧被剛巧抬頭的秦惠英看了個正著。秦惠英本就因剛剛的事兒窩著一肚子火,這下更是怒火中燒,臉瞬間漲得通紅,立馬衝著杜欣華遠去的背影扯著嗓子高聲罵道:“杜欣華!你個畜牲,瞧瞧你這臉皮,可真夠厚的!前腳才對欣怡動了手,下手沒個輕重的,現在倒好,跟個沒事兒人似的,憨皮厚臉地吃她煮的稀飯。你難道不知道,那些野菜,都是欣怡頂著大太陽,辛辛苦苦在田邊地頭一點點挖回來的嗎?你咋就這麼沒臉沒皮的,我都替你害臊!”
一旁的欣怡,原本正安靜地坐在凳子上,聽到母親這一頓怒罵,忙抬起頭來,眼神裡透著幾分不忍,望向秦惠英說道:“娘!算了,彆罵大哥了!他在地裡忙活了一天了,從早到晚沒個停歇,肯定餓壞了呀。讓他吃吧,今天這事兒說到底確實是我做錯了,都怪我粗心大意,把鑰匙弄丟了,大哥心裡著急,一時上火才會打了我,您就彆生氣啦。”
看著乖巧懂事的欣怡,秦惠英心疼不已,她抬手理了理欣怡那紮得整整齊齊的兩個羊角辮,臉上的怒色瞬間消散了幾分,聲音也柔和下來,開口說道∶“好!我不生氣了!咱們不要管他!我們仨吃飯!”
三人正在堂屋吃飯,杜欣華依舊是那副憨皮厚臉的模樣,偷偷又跑到廚房盛了一大海碗稀飯,蹲在院門口,大口大口地喝起來,那唏哩呼嚕的動靜,活脫脫像個貪吃的孩子,吃得那叫一個香甜。瞧他那滿足的模樣,仿佛這一碗稀飯便是世間最頂級的美味,能驅散白日所有的疲憊與煩惱。
等他吃完飯,拍著圓滾滾的肚皮,優哉悠哉地進門準備睡覺的時候,到底還是沒能逃脫“懲罰”。秦惠英早在一旁候著,瞅見他進來,二話不說,抬手就是摟頭拍了兩巴掌。杜欣華沒料到這一出,腦袋本能地直往後縮,臉上還掛著幾分懵然與委屈,也不敢多言語,腳底抹油似的,快速跑到裡屋睡覺去了。
秦惠英看著他那狼狽逃竄的背影,無奈地歎了口氣,也隻能作罷。隨後,她便轉身進了廚房,想著明日的吃食還沒著落,又開始忙活起來。那時節,糧食還比較緊張,家家戶戶都過得精打細算。農民們遵循著長久以來的習慣,一般隻吃兩餐,早晨一餐吃饅頭,可這饅頭還都是粗麵做的,沒什麼精細白麵,僅能勉強飽腹。就著這樣的夥食,得一直撐到晚上,才能喝上稀溜溜的菜稀飯,填補一下空落落的肚子。
欣怡輕手輕腳地走進廚房,小手不安地揪著衣角,臉上帶著些許怯生生的神情,猶豫了好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娘!能不能多和一點麵!多做一個饅頭出來!”
秦惠英聽到女兒這話,停下手中動作,扭頭看向欣怡,見她那模樣,心裡又是一陣心疼。嘴角微微上揚,寵溺地笑了笑,毫不猶豫地說道∶“好!是不是吃不飽呀,娘就多和一點麵,明天給你多拿一個饅頭,我的欣怡正在長身體呢,兩個饅頭撐到晚,確實不夠!”說著,便又拿起麵瓢,往盆裡加了一點麩子麵,仔細地攪拌起來,似是要把對女兒滿滿的愛意,都揉進這麵團裡。
次日一早,天才剛蒙蒙亮,秦惠英就早早起了床,輕手輕腳地怕吵到還在熟睡的家人,徑直走向廚房,準備蒸饅頭。
等到饅頭蒸好的時候,晨曦初露,天邊泛起的魚肚白,漸漸驅散了夜的濃稠,天也蒙蒙亮了。嫋嫋炊煙,裹挾著饅頭剛出鍋的香甜味兒,悠悠地從廚房煙囪飄出,悠悠四散,引得人肚子裡的饞蟲直鬨騰。欣怡在屋裡,忍著後背還未消散的疼痛,咬著牙,雙手撐著床沿,緩緩地爬了起來。她昨晚就一直惦記著浩宇,還是昨天下午給他吃了一個自己沒有舍得吃的饅頭,現在又過了這麼長的時間,她怕浩宇餓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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