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想起來了,這條岔路正通向舒家莊東頭一戶人家,上個月,史碩雲牽著這隻角豬到那戶人家配種,難道說,它還惦記著那隻母豬?史碩雲有點無奈,拿竹枝抽打,罵罵咧咧,也無濟於事。
對麵田塍上一位晨起放牛正騎在牛背上的老頭看見這一幕,放開嗓門衝著他說,碩雲伯,你把角豬牽到哪裡配種?史碩雲回答,到龔家畈去配種,這角豬走到這兒就不走了,卻要到前麵那戶人家去。那老頭問明了情況之後說,碩雲伯,你就把這隻角豬牽去與前麵那戶人家的母豬見一見麵吧!說不定見過麵之後,它會走。
史碩雲說,那我就聽你的。史碩雲其實是依角豬的,朝岔路上走去。
他感覺這樣子還沒有牽牛順當,牽牛時,牛不聽話,或要耍強勁之際,把牛繩使勁一扽,就不強了,就乖乖地跟人走。這是由於牛繩串在牛鼻子的棬木上,扽一下,有痛感,它就不敢犯邪。豬就不同,繩子套在脖子上,它跟人走或由人牽著走,乃至趕著它走,它要是犯邪,不肯走,還真有點沒轍。因為你無論怎樣扽繩子,皮肉厚厚的它都沒有痛感。它要和你唱對台戲,你還得避讓一點或順著一點。
這會兒,已經起床照料殷滿願洗漱過的史大板就要出門,和他一起騎馬去看角豬配種,一直跟蹤殷滿願伺機報複的呂虎的鬼靈提前出門,也準備到龔家畈村龔主權家等候。可走到一張畈中間,看見史碩雲把那隻角豬往岔路上牽,他有些不解,便問那晃動著路狀長形臉的路神,怎麼回事?路神微微發笑,繪聲繪色地說出角豬要沿岔路到前麵那戶人家看一看母豬的原因:過去世,這隻角豬是一個很富裕的員外,他娶了正妻,又養著三個小妾。
其中有一個小妾貌美如花,他特彆寵愛。現在那戶人家的母豬正是他寵愛的小妾轉世而來。由於愛意過於執著,就算變豬了,還惦記著那事兒。呂虎笑道,還真是稀奇!路神說,這樣的事多呢,不稀奇!不稀奇。可歎好多活著的人在生不積德行善,一味地為非作歹,死後就變成畜生,真是可悲!
殷滿願和史大板騎馬趕到龔家畈村龔主權家,卻不見史碩雲,更彆說把角豬趕來了。龔主權陡然看見兩個騎馬的人來了,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怯生生地發問,你們是哪裡人?找誰呀?史大板正要如實回答,殷滿願湊近他低聲耳語:其他的情況可以介紹,你不要說我們是來看角豬配種的,那樣人家會笑話的。史大板點頭,抬起頭淡然一笑,望著龔主權說,我是史碩雲的兒子,聽說我爸趕角豬來你家配種,我正找他有事。
龔主權說,是的,昨天約好了,說今天上午要來,不知怎麼的,現在還沒有來。講到這裡,他打量著一身便衣長著倒八字眉毛目如銅鈴的史大板接道,聽說史碩雲家有個兒子不錯,在沙坡縣衙門當捕快,你是不是?史大板拱手道,在下就是。他望一眼同樣是長袍便服的殷滿願介紹說,這位是沙坡縣衙門裡的殷知縣。
哎呀,你們都沒有穿官服,我認不出來,但你們都生得氣宇軒昂,品貌不凡,又騎馬而來,一看就知道不是一般來頭。這會兒龔主權越發客氣說著,恕我有眼不識泰山,多有得罪。
不必自責,我們一般都是微服外出,不驚擾百姓,也便於更好地接近百姓。今日來到貴府,多有冒犯,甚感慚愧。殷滿願娓娓而談,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
哪裡?哪裡?龔主權寒暄著,把二位迎進中堂坐定。他又望著繡樓上麵叫道,琚子,過來捧茶,家裡來了兩位貴客。
唉,馬上就來。繡樓上麵傳來甜美的女聲。殷滿願與史大板正聊著閒話,忽然聽到女聲,都不約而同地仰首瞄去,卻未見到人。他們眼睛的餘光倒是看見中堂那邊過道上一個婦女正蹲著身子摩挲著躺在地上的一隻黑毛肥豬。
那婦女忽然轉過頭,望著這邊問,當家的,史大板把他家的角豬趕過來沒有?龔主權回話,彆管這些。那婦女發現中堂裡坐著兩個陌生人,也就不言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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