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伍夫人再次翻身下床,亮起蠟燭一照,隻見伍大成驚悚萬分,目光呆滯,一臉張皇。
伍夫人說,你瞎說什麼?你這是發眠癲。怎麼會真的有牛頭馬麵呢?
伍大成說,夫人,我活不成了。他的身子的確在打顫,現出一副病態抑或虛弱的樣子。
伍夫人疑惑地問,你怎麼病了?
躺在床上的伍大成曲著身子抽搐,嘴裡還流出涎水。伍夫人取來毛巾一邊給他擦,一邊數落,深更半夜的還真不好請郎中來給你看病。
伍夫人由煩躁到焦急,並且恐懼地看著伍大成說,官人,你堅持一下,天一亮,我就去請巷子西頭的武郎中。
伍大成嘴唇蠕動著,不能說話,涎水流得更多,眼睛也在翻白。
伍夫人自言自語地自我告誡,看來不能等到天亮,我這就去請巷子西頭的武郎中。
她立馬點一支蠟燭,火急火燎地走出臥室。
一會兒,伍夫人就來到武郎中家的院門口不停地敲門,不停地叫喊:武郎中,快快起床看病,武知府得了急病……
約過了半晌,她才聽到宅院內的腳步聲,繼而是回音:哦!來了,來了。
伍夫人就著燭光看見一個人背著藥箱越走越近,接著打開院門,出現在麵前。
伍夫人當然知道他是伍郞中,便說,這麼晚了,不好意思,打攪您的瞌睡。
武郎中說,應該的。伍知府捐款為我們莊修路、建橋,還在西山坡蓋了一座寺廟,是個大善人,我作為伍莊的百姓感恩他都來不及,現在他病了,我為他就診,一百個應該。
這時,伍夫人拿在手裡的蠟燭已燒至一半,她一擺手說,那就煩請武郎中出診一趟。
武郎中點頭,邁出幾步,就聽到頭一遍雞叫聲。他挎著的藥箱背繩忽然斷了,藥具撒了一地。他皺眉撿拾,把背繩再次係牢,口裡卻低聲說,這麼早就出行不太吉利哦!
伍夫人蹲下身子手舉點著光亮的蠟燭,照著伍郎中整理藥具,再次背好藥箱,又匆匆上路。
很快,伍夫人偕武郎中匆匆趕到伍大成知府家的院門前,她手裡的一根蠟燭將近燒完了,濁淚巴在指頭上有灼熱感。她麻利從衣袋裡再取出一支蠟燭點燃。便將手裡拿著已然燒成殘燭的微火吹滅。未料,剛點著的一支蠟燭也被吹滅了,她隻好掏出火柴劃燃一根再次點燃它。
伍郎中說,彆慌,慢慢來。
伍夫人說,人一急就容易慌。
這時,伍夫人打開院門,偕武郎中徑直走進房屋,穿過中堂。朝西一間房是臥室,門是敞開的。他們走過去,臥室裡一片死寂,聽不到躺在床上的伍大成的鼾聲,哪怕是輕微的鼾聲。
伍郎中把藥箱放在靠牆邊的桌上,立馬走近床沿,伸手朝伍大成的鼻孔一探,等候片刻,眉毛一皺。之後驚駭地講,夫人,伍知府已經沒有氣息了。
伍夫人走近床沿,舉起那泛著昏黃光澤的蠟燭照一照,發現伍大成翻白的眼睛定住了,她便用一隻手推搡著伍大成還有點微溫的遺體大聲哭喊,官人,你醒醒啦!我請伍郎中給你看病來了,官人,你醒醒啦!……
伍郎中又伸手掐伍大成的人中,不濟事;又掀開被蓋摸其胸口,也沒有氣息動靜。遂退開來,挈起那放在桌上的藥箱,朝仍在哭喊的伍夫人搖頭說,晚了,真是晚了,眼下就算扁鵲、華佗在世,也沒有回天之力。夫人節哀,伍某告辭了。
七七四十九天後,患急病暴斃的伍大成已經“末七”,伍夫人卻還是一身縞素不卸。
這天正是禮拜天,眼淚未乾神色憂悒的伍夫人出現在天主教堂門口。一個脖子上戴著飾有十字架項鏈的女信徒來到她麵前。
女信徒說,夫人,來這裡有什麼事嗎?
伍夫人說,我想找神父問一件事。
女信徒說,神父正在教堂裡做禮拜,要等會兒。言畢便離開了。
將近午時,教堂裡的眾信徒很有秩序地依次出門。
女信徒找到依然在門口徘徊的伍夫人,領著她走進說事廳麵見神父。
神父用一口蹩腳的國音問道,你是教徒嗎?
伍夫人搖頭。
神父詫異地講,不是教徒,找我乾啥?
伍夫人回答,聽說你們外國來的神父能通正神,驅逐邪魔。所以想找你問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