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胖和尚說:小沙彌,天氣這麼熱,到坡下路邊的西瓜園裡化緣去,弄些西瓜來解渴也好。劉梅正要從這三個和尚身邊穿插過去,聽了這話,便朝坡下路邊看,咦,還真有一片西瓜園,園裡覆蓋著碧綠的瓜藤瓜葉,那碧綠的西瓜,一個個散布在園裡,看著它們,還真想摘幾個解渴。
劉梅想:這幾個僧人雖然個個都是一副老實、安詳的樣子,但他們的眼睛還挺管事,連我一個妄念亂飛的俗人都沒有發現那個瓜園,他們卻發現了,還動了化緣解渴的念頭。對了,讓他們把西瓜弄來後,我也去弄一兩個來,送給在湖邊勞作的丈夫解渴,不是挺好的麼?劉梅走幾步,出離了一道樹影,卻見瓜園東頭有一個簡易棚子,棚子的四圍是一根根齊整的竹竿並列著紮成的,頂上蓋著枯黃的芭茅,也許棚裡正坐著守瓜人。
此刻,小沙彌已動身朝瓜園走去,他小心翼翼,不因為渴念西瓜而亂了方寸,依然擔心踩死地上的螞蟻什麼的,所以步子邁得不快。到了西瓜園,看見青藤綠葉掩映著一個個碩大的西瓜,極富誘惑性,但他能夠控製自己,不輕易摘一個,要向主人化緣。
瓜棚裡有一個年輕的姑娘正在打盹兒,未注意到有人走進瓜園。要是小沙彌匍匐著身子,悄沒聲兒地偷摘幾個西瓜,那個姑娘根本就發現不了。因為天氣炎熱,微風輕拂,像無聲的催眠曲一樣侵淫著人的睡意,那個姑娘雖然在瓜棚的藤椅上斜撲著身子淺睡,但不輕易翻身,鼻孔裡還發出細碎的鼾聲。
小沙彌看見她,覺得喊醒了不妥,不喊醒,也不妥,師父他們正等著他弄個西瓜去解渴。他有些焦慮地摸著那光禿的腦袋,竟然想出了一個法子。
他故意乾咳一聲,那個姑娘竟然沒有醒,再咳一聲,仍沒有醒,他暗裡責備那姑娘睡得沉,莫說人家偷你的西瓜,就是把你的人偷走也有機可乘。正要再沉重地咳一聲,未料那個姑娘翻過身來,把眼睛一揉,便看棚外的瓜園。正好看見小沙彌,小沙彌走近瓜棚口子和善地說:女施主,我和師父等三人途經此地,天氣炎熱,想化緣一個西瓜解渴,望女施主慈悲施舍。阿彌陀佛!
去!去!去!我又不欠你的西瓜。你們這些光頭,不會種西瓜,我憑什麼施舍?
小沙彌被莫名其妙地責備一頓,耷拉著滿是汗珠的腦袋負氣離開了瓜園,回到師父他們站立的炙熱的路上,他空手而歸,挺不好意思,還訥訥地講出化緣無果的理由,說那女施主對僧人太不感冒。胖和尚是師父,他沉默良久,看著年老的瘦和尚說:你到瓜園去化緣。
瘦和尚麵有難色,他想:年輕英俊的小和尚都化緣不來西瓜,我一個相貌醜陋的老和尚就更沒有辦法了,去了也是白去,那女施主根本不會買賬。眼下師父發了話,又不能不去,這樣他就硬著頭皮,在臉上擦一把熱汗緩步朝瓜園走去。
女施主在瓜棚裡遠遠看見一個老和尚過來了,她麻利站起來,非常熱情地迎上說:師父,請坐,這滿園的西瓜你揀大的挑。瘦和尚萬萬沒有想到,女施主不但未像小沙彌所說的會刁難和尚,還把他這個老和尚當客人一樣敬重。
他誠惶誠恐地走進瓜棚,女施主剖開一刷刷瓜瓤誘人的西瓜,任由他一頓飽食,紅紅的瓜瓤星星點點沾滿了他的嘴唇,空氣中飄逸著一絲絲瓜瓤的清香。瘦和尚解渴了,他沒有忘記師父和小沙彌一路上口渴得厲害。便說:施主,謝謝你,能不能拿走一個給我的師父解渴?女施主笑道:隻要你願意摘,揀大的摘,能帶走幾個就帶走幾個。
阿彌陀佛,施主這麼大度,貧僧謝恩不儘啦!瘦和尚一邊合掌說著,一邊轉身退出瓜棚走進瓜園,巡視著無數個半藏在油綠瓜葉間的碩大西瓜,果然就揀大的摘了兩個,本來還可以摘的,但他想起師父的教誨:出家人不可生出貪心,便作罷。他走出瓜園,女施主還禮貌地稱道:師父好走。
離開瓜園的瘦和尚一直不明白,為什麼自己這麼年老而醜陋,都受到女施主的厚待,而小沙彌那麼年輕英俊,又不曾得罪女施主,卻不受歡迎。他琢磨不透其中的道理,卻又覺得挺有趣,以致走得身上汗蒙蒙的,都不感覺熱。
和師父一起站在樹陰下的小沙彌心裡揣摸著:瘦和尚去了也是白去,那女施主太摳門兒。他還認為師父是在為難瘦和尚。正心猿意馬之際,看見瘦和尚抱著兩個碩大的西瓜返回來。他有點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這不是做夢吧?再定睛細看,來的果然是瘦和尚,而且滿臉含笑。小沙彌想:這該不是偷來的吧?不可能,那女施主賊精,不可能讓人在她的眼皮底下占便宜。
當然也難說,要是女施主突然發了善心呢?是哦!瘦和尚來到樹陰下,把兩個西瓜都放在師父麵前,說那女施主挺好的,讓他在瓜棚裡吃夠了西瓜,又讓他到瓜園裡挑最大的瓜摘。站在一邊的小沙彌什麼話也不說,滿臉愧疚地默望著天空。師父見他這般神態,叫他不要難受,說這其中有個緣由——
過去世,有一位高僧到印度南部托缽,帶著兩個僧徒,一個年老,一個年輕,他們要赴一個村莊去化緣。僧人外出趕路,與一般人不同,一般人結夥外出沒有約束,大都邊走邊聊事兒,忽前忽後,忽左忽右,前後距離不過米許。僧人在一起走路很少講話,而且不是並行,大都是一前一後,走在前麵的一般不往後看,有的在心裡默念阿彌陀佛等佛號,有的對阿彌陀佛等諸佛作虔誠的觀想……
這會兒,年老的僧徒走在前麵,看見路邊橫陳著一隻死貓,散發一股難聞的氣味,他便捂住鼻子,兀著臉,逃避瘟疫一樣很厭惡地快步走過去。年輕的僧徒走在後麵,看見那隻死貓,不但沒有厭惡的情緒,而且心生憐憫。
認為應該把暴屍的死貓挖一個坑埋葬才好,於人來講,衛生,於死貓來講,也是對其靈魂的安撫。可是這時候,哪裡有鋤挖坑?年輕的僧徒四顧,正好來了一個荷鋤的老農,他向老農借來鋤頭,在路左邊的地角挖一個坑,將這隻死貓埋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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