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遠林一個箭步衝過來,像兀鷲抓小雞一樣一把抓住許歡德的後衣領,叫道,跟我回學校去。許歡德身子沒有掙紮,情緒卻很壞,他知道自己理虧,被爸爸逮個正著,沒啥說的,就乾脆席地一坐,耍小孩子脾氣,嗚嗚地哭起來,嘴裡還嚷道:我不到學校去,我要到寺院去。
許遠林越發火了,轉而拎住他的胳膊推搡著,要他站起來,然後看著那副鬥氣的哭臉說,你不到學校去,也休想到寺院去,跟老子回去。
此刻,許遠林見一個高個子和尚從寺院裡出來,他便止住了吼聲,這個和尚他麵熟,對了,是空覺法師。走到麵前的空覺法師一聲阿彌陀佛,便衝著許遠林問道:施主,在本寺門前鬨騰啥子?
法師,這孩子逃學,要到你們寺院裡來玩耍,請您勸勸。許遠林順水推舟地央求空覺法師解難。空覺法師尚在思考如何勸說,許歡德就強氣地糾正父親的話,我不是來玩耍的,是來禮拜佛菩薩的,我想做一個僧人。
做僧人也要學文化,要不,經文上的字兒你哪裡認識?不認識就不會念。我勸你還是到學校讀書,書讀好了,到本寺來可以做一個有文化的僧人。
見法師勸說自家孩子,許遠林既高興又不高興,高興的是孩子可能聽法師的,不高興的是法師引導他將來做一個有文化的僧人,而作為父親送孩子讀書是為了讓他升學直至升官發財,不能升官發財能夠傳承家業有所作為也不錯,並非讓他遁入空門,如果那樣何異於斷了自家香火?他許遠林會覺得愧對列祖列宗。
許遠林正自鬱悶,孩子卻擺出一副謙恭的樣子,認真地說,空覺爺爺,你們僧人都是老師,寺院也是學校,我在這裡拜你們為師,課經念佛,不比在學校念書差喲。他還望一眼寺院西側接道,如果空覺爺爺收留我,我每天就坐在那株參天古柏下學習經文……
彆說了,回去!許遠林生怕空覺法師答應留下他的兒子,強行抱起他匆匆往山下走去,孩子卻在他爸爸懷裡掙紮,嚷著要留下來。
空覺法師見了不太在意,隻在意“我每天就坐在那株參天古柏下學習經文……”那句話。
他忽然憶起多年前,那株參天古柏下蜷縮的一條菜花蛇,為了聽經聞法,秋冬變冷了,也不入土蟄伏,結果被活活凍死。阿彌陀佛。他不禁雙手合十,念誦心聲:願有緣眾生能夠早日超升。
許歡德被強行弄回家,哭著嚷著,慢慢地身子有些發燙,額上的汗水和臉上的淚水交織在一起。
徐薔薇在給他揩拭時,驚叫起來,歡德發病了,孩子他爸快送他上醫院。徐薔薇大睜著眼睛,沉重地看著許遠林,那裡有一份不必言說的埋怨情緒,這讓許遠林有些難過,他甚至認為自己在西山寺院門口“截擊”孩子的作法錯了,但是不這樣做又不行,難道就讓孩子長期逃學?如果是這樣不如讓孩子退學。
這會兒,容不得多考慮,他走過來背起孩子徑直往村衛生所去。孩子直嚷嚷,我不到衛生所去,我要到西山寺院去。跟在後麵的徐薔薇湊近他的耳朵低聲說,歡德,你的病治好了,我帶你上西山寺院燒香拜佛。
我現在就要去燒香拜佛!那裡的空覺法師還會治病。許歡德在爸爸的背上扭動著說。
徐薔薇無言以對,隻痛心地用手絹在孩子發燙的額頭擦汗。許遠林回過頭來瞪著眼睛教訓她,你彆在這裡瞎摻合,這孩子強,弄出一身汗,本來就發病了,一出汗容易風冒汗,就會病上加病。
此刻,路兩邊綿延的田野和山林時而弄出寒風嗚嗚的叫聲,這讓兩個大人心裡發毛,在他們聽來,感覺就像孩子的哭聲。
在村衛生所打了兩瓶吊針,許歡德退燒了。徐薔薇買些餅乾什麼的點心邊給他吃,邊勸說,歡德,病好了,上學去,再彆逃學了。你喜歡逛西山寺院,每個星期天我都帶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