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車到嘉峪,這裡是前朝秦帝國建製駐兵的最西端關口,因為地勢險要,被稱為河西咽喉,連陲鎖鑰。漢朝建立以來由於戰爭破壞,百廢待興,而且政權尚未鞏固,平叛不斷,對邊境無暇顧及,加上“白登之圍”大敗,無力對匈奴用兵,這裡逐漸被匈奴占據,現在是休屠王和昆邪王的領地。這兩支部族雖然頭頂匈奴王族稱號,但並不被匈奴龍庭重視,加上人煙稀少,統治也寬鬆,但仍不時有王公大將率兵“入朝”收割,殺邊民、搶畜產,破壞生產。
竇揚剛剛出逃時不知輕重,在扮成女孩時還大覺好玩,現在離家旬日,開始想念起父母,抽抽噎噎著說回去。刑義德生拙於言辭,無從勸慰,倒是郭源健談,引導說現在長安危險,有一大群惡人要害死竇府全家上下,父親正忙著對付,得等過後安全了就可以回去,現在不能去添亂。又挑一些之前旅途中的軼事奇聞說說,竇揚少年心性,外加旅途疲憊,吃些東西,昏昏睡去,然後睡醒看著日漸單調的景物,又鬨一會,又再睡去。
這天傍晚,眾人停車休憩,前途荒涼,遇上狼群就麻煩了,馬匹也需要休息,養精蓄銳。
德生與郭源去把馬放養時,竇揚早已經迫不及待下車舒活筋骨,刑義把竇夫人托付給自己的匣子交給竇揚。
竇揚打開銅匣查看,最上麵是一把短劍。竇揚拿起短劍,輕輕拔出,隻覺的冷氣撲麵,再看刃尖上凝結著的一點寒光仿佛不停的流動,刑義不禁讚道:“好刀。”
竇揚拿起短劍比劃,寒光在夜色中留下一抹淡影,隨手劃出,在身邊的樹乾上削下碗大一塊。
刑義知道這把劍裡竇夫人是寄托了多少的心意其中,也許此後這劍就是孩子對父母唯一的念想了。讓竇揚把短劍貼身藏好,再看其餘物事,卻啞然失笑。
借著篝火,刑義發現短劍下壓著的,居然是一疊長安城裡的地契,上麵寫著某處房產幾進,某處水田若乾等等。刑義想著這些東西,一旦離了長安,沒有任何價值,何苦千辛萬苦帶出?轉念一想,定是竇夫人不願讓田蚡平白奪取,帶走之後,或可保住一些族人租借的房產田地。
掀開契約的絹帛,再下一層,居然是半匣珠寶銀飾,竇嬰仗義疏財,並不喜搜刮囤積,看來這是竇夫人的嫁妝積蓄。
刑義讓竇揚把東西收拾整理好,仍然包裹好,以便緊急情況下能背上就跑。郭源與德生牽著馬匹回來,刑義讓兩人進車休息,德生堅決不答應。折了些細枝樹葉,再收集些葦草,在火堆邊鋪了個草墊,陪刑義和衣而臥。
刑義看兩匹馬兒站著睡覺,雖然它們已經被人類馴化已久,但還保持著站立的姿勢睡覺。這是馬匹遠古的祖先在野外生活的習性——它們是豺狼虎豹的美味佳肴,又沒有利爪尖牙,甚至不像牛羊那樣可以用角與敵人鬥爭,唯一的辦法隻能是保持隨時起跑的姿態,靠快速奔跑來逃避敵害。
豺狼虎豹白天隱蔽的灌木草叢或土岩洞穴中體息個夠,夜間出來捕食,野馬為了能及時而迅速地逃避敵害,即使在夜間也不敢高枕無憂地臥地而睡,隻好站著打盹,時刻保持高度警惕,以防不測。刑義自歎不能像馬一樣站著睡覺,但這一路下去需要保持體能。
刑義從懷中取出一個牛皮袋子和兩個銅環,把兩個銅環往袋裡左右一撐,居然是一個中空的枕頭。當年行伍之中,弟兄們就枕著牛皮製的箭筒睡在地上,睡覺中一隻耳朵貼著地麵,能及早的聽到從大地中傳播過來的馬蹄聲。這些年安逸慣了,不料今日卻要在這番邦野地裡再作馮婦,胡思亂想中,竟有了困意,迷糊了過去。
突然,耳畔傳來嘈雜蹄聲,刑義驀然驚醒,再聽片刻,對方正是從東向這邊而來,已在五六裡之內。叫醒郭源德生,套上轅軛,即行趕路離開大路。
雖然不能判斷是不是敵人,但此時時近三更,如此急趕,當有所為。況且不知對方人數多少,自己是否已經被刺探,周圍是否已有埋伏,三十六策,先走為上。
略一耽擱,再加馬車終究快不過騎乘,馳出三四裡路,後麵四騎已然接近,借著已經偏西的月光,高矮肥瘦,刑義認得正是渡口田府的四個爪牙。
極樂四凶看到目標,更是興奮,不斷發出呼哨,大聲嗬斥:“喂,竇家的瓜娃子,虧你們主子也算是個成名人物,這麼不要臉,想一走了之嗎?”郭源渾不理睬,儘力驅車前馳。
原來田府眾多爪牙在長安城內搜索數日無果,原來判斷竇家會往老家清河的中原方向也沒有等到任何蛛絲馬跡,被燕王府的人馬一番取笑,震怒下田蚡又召來最後看到竇家公子的李甲細加盤問,再詳細比對極樂四凶渡口上所見,終於判斷往西北方向的馬車正是所要追尋的目標。極樂四凶做先頭部隊出發,以求將功贖罪,一路緊追慢趕,多方探問,今天終於在這千裡之外追上逃亡的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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