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蜜蜜~甜蜜蜜~你笑的,咳、甜蜜~阿啾”
初夏的風折進高聳的油菜花裡,秦小玥坐在田坎邊吱吱呀呀哼著歌,夕陽微風溫柔吹拂她耳垂旁的碎發,手裡金黃的油菜花格外鮮豔,她明媚的望著偶爾停留在這裡捕食的鳥兒,圓溜溜的眼睛裡裝滿好奇。
“阿啾!”昨晚她貪涼吃了井水裡冰鎮的西瓜,今天醒來噴嚏就打個不停。
“噴嚏噴嚏,你要快快躲起來,不然奶奶發現你了又要生氣了~”
秦小玥學著奶奶的樣子乖巧摸了摸自己的額頭。
菜園裡,一群女人麻溜摘著剛成氣候的瓜果。
“傻蛋!絲瓜摘好了,還有這籃莧菜,毛豆,給村長家送去!”
遠處埋頭勞作的女人一邊說一邊將兩筐綠菜抱上板車。
“嗯嗯好,傻蛋這就去。”
秦小玥連忙起身,忽的腳下一滑,在泥地裡翻了一個大跟頭。
滑稽一幕逗得女人哈哈大笑,“傻蛋,回去後讓你奶奶給你仔細洗洗啊。”
“嗯嗯好嘞。”說著連忙起身,在麻衣上簡單擦了擦泥濘子,推起板車就往村長家方向衝,一溜煙的功夫就跑遠了。
田坎的女人們齊刷刷搖搖頭。
“張四家的,看這小丫頭,十八了心思還像個小孩子一樣。”
“是啊,李大家的,丫頭著實可憐,生下來沒人管,發高熱把腦子燒壞了。後來娘跑了爹也沒影了,留下她和奶奶兩個相依為命,這些年雖然長大了,但心思還跟個小孩一樣,唉。”
“你倆彆光心疼她了,日落前咱們得把眼前二裡地都乾完,完事兒還要去上遊土胚子房給俺家男人送飯去。”
“知道了,知道了,你呀光想著你家男人了。”女人的調笑此起彼伏,弄得吳家新進門的媳婦兒紅了臉。
“吳家那口子要該念了,咱們快緊些,等那批男人把村裡的學堂建起來啊,娃就都有學上了,以後啊,各家都有知識分子了。”
一幫女人說說笑笑,手裡的活計更加利索。
板車終於上了水泥地,秦小玥滿頭大汗,想起村長平常對自己的神色,不由得有些害怕。
從娘走了以後,村長對自己再沒了從前般溫和。在她的記憶裡,娘親離開前總是沒完沒了地哭,爹爹陰冷失望地喊她滾,隻有奶奶還有村長和子豐子收哥哥,對她最是溫和,還總能從口袋裡變出方糖來。
那時候,隔一段時日娘便會出趟遠門,爹親自將她接回來,不過娘哭的更厲害了。
爹爹為了不讓她繼續哭,便會將她鎖進後屋的豬圈,秦小玥也睡過的,一到夜裡身側的蟑螂老鼠啃食得她生疼,她不明白為什麼,隻知道過一陣娘親不哭了,就好了。
想到這裡,她也能開心得和小老鼠們玩捉迷藏
再大一些,娘說要帶她去一個很遠的地方,還給她買了很多糖,很多很多,三天都吃不完的。
然後她和娘悄悄坐上村長兒子的牛板車,結果村長追了出來,慌亂之中,秦小玥跌下了車,看著娘跑遠的的身影,她出奇地傻笑起來,一顆一顆撿起散落在地的糖,村長剛追上自己,一抬頭牛板車便消失在昏黃的陽光下。
轉眼到了懂事的年紀,家裡又砌了新房,秦小玥也擁有了一間專屬於傻蛋的臥室。
爹卻從此消失了,聽說有了娘的消息,在一個寒夜連忙進了城,就再也沒回來。
和娘一樣。
奶奶將她抱進懷裡,溫和地說,“傻蛋傻蛋,一切順其自然就好,傻蛋不傻,是全天下最可愛的小月亮,以後啊就和奶奶一塊,咱們啊笑一笑,時間就追不上俺們嘍,俺們傻蛋笑起來奶奶最喜歡了。”
那些背後的因素與她有關也好,無關也罷,總歸都不重要。
這一笑就十三年
窗外的鳥叫扯下夜晚的遮羞布,此起彼伏,立在傅為琛緊皺的眉頭嘶吼。
“傅為琛!快起來!不是要去下鄉支教嗎?今天就給老子出發!”傅建業的喊聲讓他驚醒。
沒等傅為琛說話,傅建業便徑直吩咐管家,送少爺去火車站!
傅為琛望著窗外的光線,努力扯起兩側的嘴角。
“嗯嗯。可是父親”
傅為琛停頓住,望著父親手中的證件冷了眼色。
一旁的魏婷見父子二人冷了臉,連忙打起圓場,“眼瞧著天要熱起來了,為琛那裡要受這份罪,你就彆擺臉色了,我看那記者也挺好,就讓咱兒子去鍛煉鍛煉吧,說不準咱們傅家能出一個針砭時弊的筆刀學家。”
傅建業本就窩著火,魏婷三言兩語他聽不進去。
看到傅為琛這個態度,瞬間換了臉色。
“你彆勸了,這個逆子,還有什麼好說的,平日裡不聽我的話,現在連家裡的決定安排也不聽了,叫他拿上自己的東西現在就給我走,走的越遠越好!好好的民航局不去,非要去當芝麻大的記者,打著針砭時弊的旗號,你要揭露什麼!”
“媽,你彆勸了,這麼多年爸他在意過我的想法嗎!他可是傅大廳長,在外麵領導慣了,在家還要插手兒子的未來規劃!”
傅為琛努努嘴,接過管家遞來的行李箱,略過傅建業進了衛生間。
“好好,我真是養了個好兒子,我送你讀書留學,不是讓你隨便找個記者、支教老師就完成了,我打了多少招呼,費了心思讓你直接就入職。結果呢,為了跟我作對,竟然去山村支教!這個家不歡迎你,驀然山歡迎你!。”
鏡前的傅為琛眼眸生的更寒,他錯愕望著鏡中的自己,一個念頭愈發強烈,不能就這樣接受被安排的人生。
他擠出藍白的牙膏,落利刷了起來。
魏婷有些心疼,所謂窮家富路,她默默掏出一遝銀錢鈔票,往傅為琛箱子裡悄悄塞了進去。
管家見父子二人都不說話,笑著打圓場,“老爺,讓少爺去那艱苦的環境鍛煉一下也好,左右就一年時間,說不準等少爺回來就長大了。”
傅為琛探出頭,滿嘴泡沫,“劉叔,我爸這個老頑固才不會聽你的。”
“你!逆子!”傅建業怒火上湧,怎麼生出這樣不聽話的兒子,直接將證件一砸。
傅為琛躲得快,閃過頭,忽然想起遠在國外的母親,“當初你就是不支持我媽的事業,讓她一個人去了國外打拚,這麼多年都沒有消息,現在你又要來逼我。”
聽到傅為琛口中的母親,魏婷手一頓,她沒有見過傅建業的前妻,隻聽過她的故事,看過幾張模糊的照片,英氣漂亮,她是打心眼裡佩服這個女人能夠為了理想去追逐想要的人生。
傅為琛注意到言語的不妥,“媽,我沒那個意思,您不要介意。”
“沒事沒事,我都理解,對了,你外祖父,就是我爸從國外回來了,晚些再走也不遲,見一見你外祖父。”
傅建業並沒有理會,隨意指了指地上的證件,“去了也得給我這張老臉蒙灰。民航局去不去!不去你現在就出發,以後都不要再回來。”
“我想跟著自己的理想走,父親!父親!!”
傅為琛扯住傅建業的衣袖,又給一旁的魏婷使了眼色。
魏婷正要開口,一下就被傅建業嗆了回來。
“都是你慣得!這些年他想要什麼你都一股腦支持他,交朋友、出國、學新聞學那樣不是你在勸著。”
說完傅建業轉身就走,無論如何這一次都得聽自己的,報社業的嚴打馬上就要上新,多少報社麵臨關門,如今右判錯判略見不鮮,明哲保身才是正途。
“其中厲害早與你嚴明,你為何就是不聽!”傅建業轉身下樓,魏婷麵露難色,父子二人這回吵得比以往更甚。
“公道在人心,也在筆下,父親!”
一聲父親,傅建業停住腳步,兩秒後又立即動身和劉叔一起下了樓。
“父親!您真的不能留我容我?保重自己等我回來。”
忽而間父親的背影頓了頓,傅為琛知道,這次父親是真的對自己有些傷心。
他握住魏婷扶住自己的手,臉頰淌下兩滴淚來,“母親,你也好好保重。”
“去吧,我和你爸等你回來,苦了累了就立馬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