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阿瑪走了。在南平大街通車的那天,在央金和海霞的懷抱中安詳地閉上了雙眼。
馮家臣遵照老人的遺願在普莫雍錯湖周邊一處高高的山崗上舉行了隆重的天葬,這也是獅城新政以來的最後一次天葬儀式。
老阿瑪想在這高高的山崗上守著她的頓珠,看著獅城一天天的變化。
按西疆民俗,老人離世要在家中停留三天接受生前好友的吊唁,隨後送往天葬場組織天葬儀式。
藏式小院裡難得的喧囂,前來送彆老阿瑪的有頓珠的戰友、同事,有一起喝過酒的朋友,也有受助於老阿瑪的街坊鄰居。
沒有了頓珠在靈堂守孝,央金和海霞主動穿起一襲素縞,跪伏在靈堂兩側還禮答謝。
馮家臣則帶著幾名年輕後生忙前忙後,按照西疆習俗招待客人,儼然一副老阿瑪後人的裝扮。
第三天清晨,天還沒亮,馮家臣就來到靈堂,和請來的僧人們一起念經超度。
馮家臣含著熱淚,用顫抖著雙手把酥油塗抹在老阿瑪裸露的皮膚上,嶄新的藏袍裡塞滿糌粑和章嘎。
當第一縷陽光照進小院時,央金和海霞合力將老阿瑪的遺體背出房間,放在門口早已準備好的犛牛皮擔架上。
送殯的隊伍離開小院,向高崗的天葬台緩緩行進。
一路上,人們默默地跟隨,有的手中捧著哈達,有的提著酥油燈,為老阿瑪送行。
山路兩側,低沉的佛樂聲中,獅城中小學的孩子們手捧鮮花目送送殯的隊伍緩緩前行,駐軍戰兵營的禮兵身姿挺拔,長長的隊伍一直延伸到高崗正中的天葬台。
鮮花翠柏,藍天白雲下,馮家臣和僧人一起將老阿瑪的遺體安放在祭台上。
央金和海霞圍繞著祭台轉圈祈禱,祈求老阿瑪在來世得到幸福和安寧。
當蒼鷹群降臨,天葬師準備開始主持儀式。山坡下響起汽車的轟鳴,陰戰將的戰地吉普和一輛軍用卡車直接衝上了高崗。
一隊戰兵抬下幾個花圈擺放在天葬台前,陰戰將衝著吉普車裡的人說道:“馮希庭,下來吧。”
馮希庭瘦弱的身影出現在眾人麵前時,馮家臣上去就是一腳:“你有臉回來!老阿瑪彌留之際還在念叨你!”
馮希庭一言不發,走到老阿瑪的遺體前,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馮家臣還想再罵幾句,卻被一旁的陰戰將拉住了。
“先讓他送送老人吧。就這也是我揪著耳朵給拽回來的。”陰戰將拍了拍馮家臣的肩膀。
“他是不想見我還是不想見老阿瑪?”馮家臣餘怒未消。
“你想多了,希庭隻是害怕見你而已。把老阿瑪的後事辦完,咱哥倆好好聊聊。”
長號響起,天葬儀式繼續進行,蒼鷹在天空盤旋。央金和海霞仰望著天空,淚水模糊了她們的視線。
接下來的儀式對於大夏腹地的人們來說有些過於殘忍。馮家臣安排布窮全程參與剩下的進程後,帶著一眾內地人員返回來老阿瑪的藏式小樓。
“馮希庭,說說吧。你到底是上學還是當兵。”馮家臣坐在老阿瑪曾經坐過的躺椅上質問兒子。
“當兵!”馮希庭初衷不改,堅持放棄學業投身兵營。
無論馮家臣如何苦口婆心,馮希庭就是油鹽不進,馮家臣又想動手,卻被陰戰將死死攔住,“老夥計,彆上火,孩子或許有他的道理。”
馮希庭看著父親說道:“我知道你為我好。但我真的想去當兵,像頓珠哥一樣保家衛國。書本上的東西真的不適合我。”
馮家臣反問,“大夏穩定了,西疆和平了,哪來那麼多的戰爭要你參與。新形勢下戰爭的趨勢你又知道多少?”
馮希庭木然,臉上的表情似乎沒有了剛才的決絕。
“未來戰爭是高科技的,是要靠知識武裝起來的大腦來指揮!你具備這些條件嗎?”
馮希庭直挺的腰身有些彎曲,麵上神情變幻,滿是渴求答案之色。
“可我就是不想去學堂。”馮希庭還在做最後的堅持。
父子倆的爭論無休無止,陰戰將打斷了馮家臣想要說的話,“看來真是兒大不由爺,實在不想上學就彆逼他了。交給我,我替你管教。”
馮家臣無奈,讓菊花為希庭準備一些行裝打發他上路。三天後,陰戰將帶著馮希庭回了太陽城。
陰戰將把馮希庭扔進新兵營後隻交代了一句再不見人影,他不想給馮希庭造成有靠山的錯覺:
“既然選擇這條路,希望你能堅持下來。不做出點成績彆說你是馮家臣的兒子。”
新兵營的生活單調而沉悶。日複一日的訓練與生活節奏,在馮希庭的新鮮感褪去後,顯得愈發冗長而無望。
寂靜的深夜,馮希庭躲進被窩,思念遠方的家,思念父母。思念那溫馨的藏式小樓,還有阿三和大黑。
此刻,他懊悔不已,當初為何沒有聽從父親的勸告,畢竟學堂的氛圍,遠比新兵營的生活更為宜人。
偶爾的衝動,馮希庭萌生出給父親寫信回家的念頭,然而卻無法找到充分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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