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笑而不語,半晌之後說道:“老夫活了這麼多年,留過大清的辮子,穿過民國的長衫,親眼見過各個時代的翹楚人物,不得不說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也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納蘭子建哈哈一笑,“能勾起您老的好奇心,我就成功了一半”。
老人眯著眼看著納蘭子建,“你這麼聰明,那你猜猜,同時代的人都死絕了,我為什麼能活到現在。”
不等納蘭子建說話,老人指了指腦袋,補充道:“彆著急,仔細想想,你如果猜錯了,你會滿盤皆輸,不僅是你,還有你們納蘭家”。
納蘭子建笑問道:“我要是猜對了呢”?
老人摸了摸胡須,“如果猜對了,我就當你今天沒有出現過”。
納蘭子建又是哈哈一笑,“老先生,有您這句話,那我的成功率又要多加一成了”。
老人笑了笑,“真不知道該說你自信還是自大”。
納蘭子建笑道:“陸山民這人雖然有點傻,但我覺得他有一句說得很有道理,他曾說自大和自卑是一對孿生兄弟,一個人一旦在某一方麵自大,那一定在另一方麵自卑,反之亦然,如果在某一方麵自卑,那一定在另一方麵自大。所以一個人既不能自大也不能自卑,否則就會同時犯自大和自卑兩個毛病”。
老人微微皺了皺眉,“我說的是自大和自信,你說的是自大和自卑,有關係嗎”?
納蘭子建笑道:“當然有,因為我仔細的審視自己,我在任何一方麵都沒有自卑,所以我肯定沒有自大的毛病,再所以,我當然是自信才對”。
老人被納蘭子建逗得嗬嗬一笑,“自圓其說,強盜邏輯,你現在可以猜了”。
納蘭子建咳嗽了一聲清了清嗓子,說道:“世人怕死,那是因為還沒有活夠。對於活夠了的人來說,怕的不是死,而是不死”。
老人麵帶微笑,笑而不語。
納蘭子建的目光從老人的臉上一掃而過,繼續說道:“親人、朋友,子孫都不在了,一次又一次的白發人送黑發人,從孤獨到孤寂再到死一般的沉寂,這種活,生不如死”。
納蘭子建嘖嘖道:“活得太長、見得太多,常人所追求的金錢、名利、權力,對這樣的人都將失去誘惑力”。
“對世界失去追求的動力,也就失去了活下去的動力,如果我是這樣的人,第一個會思考的問題就是活下去的意義在哪裡,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找一個能讓自己活下去的理由”。
納蘭子建緩緩道:“打破愚昧枷鎖的是科學,科學的儘頭是神學”。
納蘭子建看著麵無表情的老人,淡淡道:“您老人家活過了華夏最動、亂最低穀的時代,見過山河破碎和太多的家破人亡,自然是不會信神”。
說到這裡,納蘭子建久久不再說話,玩世不恭的表情也漸漸變得肅穆。
老人雖然表情淡然,但在內心深處卻掀起不小的波瀾,能想到這一層,實際上跟一個人聰明不聰明並沒有太大的直接關係,再聰明的大腦,也不一定能想到這個點上來。
納蘭子建突然起身,對著老人深深的彎腰鞠躬。
“老先生見過華夏的沒落,親身經曆過那個屈辱的時代,那個時代對於您來說就是一場噩夢,正因為您親身經曆過,見證過,所以您害怕,您擔心,您害怕有一天那樣的噩夢會再次上演,您擔心稍有不慎華夏會重蹈覆轍。”
納蘭子建抬起頭,“這個時代的人習慣了現在的安穩,早已無法體會那個時代的真實痛苦,他們忘卻了過去,還未強大就開始自大,盲目的自信、盲目的樂觀,殊不知我們還遠未到馬放南山的時候。而您不一樣,你見證過興亡交替,您比誰都清楚生於憂患死於安樂的道理”。
納蘭子建雙手抱拳,一揖到底,一字一頓的說道:“老先生高義,您之所以活到現在,是想看到家國更好”。
老人緩緩起身,轉身背對著納蘭子建,沒有說他猜對了還是猜錯了。
“你想接替我的位置”?
納蘭子建抬起身,看著老人的背影,微微一笑,沒有隱瞞,坦誠的說道:“我覺得我比陸晨龍合適,我現在是個死人,一個不存在的人最符合條件”。
老人沒有說話,緩緩走出涼亭,在涼亭外停頓了一下,背身說道:“你覺得就憑你的三言兩語就能說服我”?
納蘭子建雙手環胸,笑道:“不急不急,這麼大的事兒,當然要深思熟慮,不過老先生可以先把我當成一個備胎,多一份保險也沒什麼損失嘛”。
老人忽然轉頭,微微一笑,然後身影陡然原地消失。
狹小的涼亭,漫天的掌影。
納蘭子建雙腳一點,第一時間後退撤出涼亭,但層層疊疊的氣機如江水滔滔連綿不絕,一浪高過一浪拍打向他的胸口。
納蘭子建像驚濤駭浪中的一片枯葉,在空中打轉。
體內氣機瞬息千百裡,直到退出去十餘米才穩住身形。
落地之後,納蘭子建麵色微微發白,調息了幾秒之後笑道:“老先生要是想知道我的師承,可以直接問我”。
老人轉過身去,背著雙手緩緩離開。“不必了”。
看著老人走過花叢,穿過樹林,走出公園,納蘭子建才收回視線,大袖一揮,嗬嗬一笑:“今天心情極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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