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幺美心裡的那個男人姓鄒,叫文斌。
鄒文斌,文質彬彬的意思。
蒲幺美第一次見他,是剛參加工作進棉紡廠,鄒文斌是廠裡的主任,經常到女工車間巡視工作。
那時候,鄒文斌是廠裡最年輕的主任,喜歡穿白襯衫,頭發沒有發蠟,因為年輕蓬鬆得很洋氣。
他的身上不像工廠一線工人,帶著黑灰撲滿白的灰的塵絮。
那些流汗的一線工人,抽煙喝酒,赤著膀子在車間開年輕女孩的玩笑。
蒲幺美最討厭這些男人,她盤順條靚,是蒲家村出了名的美女,又是家中獨女。
蒲立德把所有的一切都給了她,像一根大樹一樣,在那個貧瘠的時代滋潤的把蒲幺美養大。
蒲幺美在棉紡廠還是正式工作,工廠一線那些普工男,擠破了頭想摘下她這一支水靈靈的鮮花。
但她卻看上了鄒文斌。
那個穿白襯衫的男人。
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有意,那個男人大抵是能察覺出來的。
鄒文斌再來車間的時候,碰上蒲幺美就對她溫煦一笑。
他路過蒲幺美身邊,帶起的風是太陽曬過香樟樹的味道。
鄒文斌對蒲幺美說:“你心靈手巧,在這裡可惜了。”
“去質檢部吧。”
質檢部是女工都豔羨的地方,沒有紡織機器徹夜不息的轟鳴聲,空氣裡也沒有漫天飛舞的絨毛塵絮。
蒲幺美到了質檢部,很快變得更加明亮起來。
她為了謝謝鄒文斌,親自給他織圍巾。
鄒文斌回禮她一個禮盒,是漂亮的白瓷杯盞。
一個午後,蒲幺美和鄒文斌在棉紡廠無人的水塔頂上。
鄒文斌送了蒲幺美一小點咖啡,教她用牛奶調和,放方糖。
蒲幺美梳著烏黑的麻花辮,垂在肩上,湛藍的天上,風吹雲動。
咖啡的香氣彌漫得很遠很遠。
蒲幺美說不清具體是在哪一刻沉醉的,但她就是沉醉了,鄒文斌的眉眼那麼柔情,帶著憐愛。
他說:“幺美,我會對你好的。”
蒲幺美貼在鄒文斌的胸膛,心比鄒文斌的心跳得還要厲害。
那一年,蒲幺美雙十年華。
她還有天真和稚嫩,以為命運待她不薄,一個年紀輕輕的主任,又眉清眉秀,情深遣倦,前途無量。
蒲幺美沉陷得一塌糊塗。
連與生俱來的敏銳都丟得一乾二淨。
直到……
鄒文斌鄉下的黃臉婆來廠裡抓奸,蒲幺美被揪著辮子扯出來罵。
那個黃臉婆,又黑又壯,長得五大三粗,常年下鄉務農的巴掌扇得蒲幺美無地自容,廠裡的人指指點點,高傲如她,一夜之間跌落在泥裡。
人人對她避之不及。
冷嘲熱諷。
落井下石。
蒲幺美恨透了。
一轉身,卻看見陳國棟還哈巴狗一樣捧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