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芍忙活了幾日,才把接風宴安排了個七七八八。
看似隻是吃頓飯,其實裡麵大有講究。侯爺和世子這次給皇上巡查南洲邊防之事,人雖還未回,但奏表已家急先一步到了宮中,皇帝看後大讚兩父子。
接風宴既不能大肆宴請,讓眾人覺得侯府過於得意惹人非議;也不能不把關係親近的都請到,讓人心裡嘀咕侯府得了功勞就關係疏遠。
光是賓客冊子雲芍就反複和嶽氏呈報了幾次,才得了嶽氏的滿意。流程上,菜色上,布置上,更是有無數需要操心。
到了當日,兩父子向皇帝稟報完一出宮門,便有小廝快馬加鞭回侯府報了信,眾人皆來到侯府門口等待。
孟雲芍事事需要親自盯著,隻尋了個人群最後的角落位置,不失禮數又能快速脫身。
待到晌午十分,長街轉角處,一輛銀頂黃蓋紅幃的棗紅色車輦由兩匹鬃毛光亮的駿馬拉著,三十六個宮中穿著之人分列兩行跟隨,緩緩朝侯府行進,原是皇上還親自賜了車輦。
到了侯府門口,車中先是下來一位身材挺拔,肩寬背闊的中年人,正是永安侯賀逍。
他雖已年逾四十,但歲月並未在他的身上留下太多痕跡,小腹依然平坦如舊,走路時步伐穩健,隻有眼角些許的皺紋悄然透露出他經曆的風刀霜劍。
跟著下來的,是一位長身玉立挺拔窄腰的年輕人,便是世子賀知煜。
他約莫二十餘歲,容貌俊朗,周身透著王族公卿天然的貴氣,卻又自帶一種隔岸觀火的清冷氣質。便是得了皇上賜予如此的榮耀,臉上也不見一絲看儘長安花的春風得意。
與其冷淡不甚相稱的,是他生了一雙平湖秋月般的明眸,極黑的瞳仁在人群中逡巡了片刻,似是對上了站在人群末尾孟雲芍看向他柔情笑意的眼睛,又飛快地移開了。
浮光掠影般的目光交彙,短得仿佛從未存在。孟雲芍也不確定他是否看見了自己。不過,她也沒有心思琢磨這些小事,急忙去廚房盯著菜色了。
忙活了半晌,彆人在席麵上言笑晏晏,她彆說是飯了,連口水都沒喝上。剛送走了一眾客人,想要坐下歇息片刻,大夫人身邊的翠英傳過話來,說家裡人都在前廳喝茶,喚她過去。
孟雲芍歎口氣,咬了兩口冷了的杏仁酥便匆匆趕去了。
到了前廳,果然公主祖母、婆母、賀知煜兄弟姐妹幾人、妯娌等一乾人都在,隻不見了公公和沈姨娘,連嫁出去的賀清娩都回來了。
孟雲芍向眾人行了禮,尋了個角落正待坐下,隻聽祖母道:“現下可真是執掌中饋金貴了,竟來得這般遲。”
公主當年雖允了這門親事,但對受孟家脅迫之事一直耿耿於懷,從沒給過孟雲芍好臉色。
孟雲芍隻好又站起身,知道祖母並非不知她張羅忙碌,隻是挑刺罷了。明白此時不能解釋,隻能認錯,規規矩矩道:“是孫媳疏忽了,日後定當改正。”
賀清娩形貌端莊,舉止得體,一直頗受祖母喜愛。她已嫁作他人婦,了解個中辛酸,回護道:“今兒接風宴辦得好,雲芍定是操心不少,席間我都沒見她上桌,怕是連飯也沒顧得上吃幾口,祖母勿怪她了吧。”
沒等祖母說話,賀知煜取了手邊一個四方禮盒,走上前去呈給公主,道:“祖母,孫兒此次出行南洲,見其特產珍珠白如雪,亮如月,極襯祖母,特帶回獻與祖母。”
趁著公主接過盒子打開細看的檔口,賀知煜朝著孟雲芍微微示意了下,她方才坐下。
公主拿起盒子裡的珠串對著光細細看了片刻,那珠子雪白渾圓,珠色極佳,知道是乖孫用心挑選,眉開眼笑道:“果然是極好的,我孫兒素來隻想著公務,今兒是轉了性子,竟也開始送人禮物了。隻是你母親都沒有,叫我不好意思。”
賀知煜又命貼身小廝喚作竹安的取來一個大盒,打開看到裡麵竟是數條或青粉或透白的珠串,溫潤華光,顆顆動人:“祖母放心收下,您這串是特意配的,您氣質壓得住最大珠。母親和各位姊妹、嫂子、弟媳也都有,孟氏也有。”
眾人紛紛歡歡喜喜上前挑了,雲芍跟在後邊拿起最後剩的,卻發現盒子裡便是她拿完也還剩一串,有些猶豫。她抬頭悄悄掃了一眼,發現嶽氏麵色不善,尋思似是沒見到婆母來拿。
果然,嶽氏板著臉開了口,滿滿都是責備:“年紀輕輕,心思不在公務上,皇上喚你回京,讓你領了城防之責,你卻總想著這些婦人事情。你們都要吧,我不要。雲芍也彆拿,你是他媳婦,該以身作則規勸著他些。”
眾人本討論著珠串華美,互相對比細看,聽聞嶽氏之言,歡愉的氣氛瞬間冷了下來,拿了珠串的也不敢再言語。
雲芍默默把那串青白帶粉的珠串又放了回去。
賀知煜恭恭敬敬道:“母親說的是。本是皇上在籌備和邦交大林朝會晤之事,欲選取我國特色物產以談兩邦商交。兒子此次巡察南洲,亦幫此會麵遴選南邊好物,才順便辦了此事。”
嶽氏聽聞,臉色才稍有緩和。
公主有些不悅,道:“孩子的一片心意,你甩臉色做什麼,掃了大家的興致。”
嶽氏假意勾了勾唇角,臉上卻沒有笑意:“是媳婦多事了。雲芍,你包了剩下的那兩條,給清娩帶回去吧,讓親家也知道我們的禮數。”
賀清娩並不想占了母親和弟媳的珠串,可也了解這個繼母的性子,是又故意在給弟弟臉色看了,她若此刻拒絕也顯得不好,是故也沒再說什麼。
雲芍順從道:“好。”
珠串的事情便是過了,眾人又開始喝茶聊天。
雲芍從昨晚到現在都未進食,腹中實在有些饑餓,隻能就著茶水壓一壓。她胃不好,餓得狠了便有疼痛燒灼之感,心裡盤算著這茶局怕是奔著晚上去了,恐隻能等到晚飯了。
正想著,一直沒怎麼開口的賀知煜忽然說自己餓了,命女使給每人桌上都上些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