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澤禾這日,黃秀才將賢婿送至影壁,方才依依不舍趕回書房用功。
簡珣前腳將跨過黃家門檻,忽聽身後傳來個小丫頭的聲音,“簡少爺,且慢。”
是梅娘身邊的柳兒,右側神色複雜難辨的是琥珀。
柳兒還不及簡珣胸口高,又瘦又矮且年紀本來也很小,若非二小姐吩咐,斷然不敢同簡珣這般高大的少年郎講話的。
她雙手奉上梅花攢盒,怯生生道:“二小姐命我等守在門口候著您,這是她親手做的梅子糕和五仁糕,才出鍋沒多久。”
簡珣點點頭,福喜高興地接過,從袖子裡掏出兩份三錢銀子分彆給了琥珀和柳兒,“少爺賞你們買糖的。”
柳兒驚喜不已,雙手捧著,方才知悉一項油水,給貴人跑腿都有錢拿的。
三錢銀子比她三個月的月錢還多。
她磕磕巴巴說著謝謝,然後飛快地跑了,膽小得很。
琥珀則顯得鎮定許多,欠身施禮規規矩矩謝賞,又道:“我家小姐一向感念公子高義,糕點若是合了您口味,下回想吃直接遣人來取即可。”
簡珣問:“她為何沒來?”
琥珀笑道:“公子說笑了,我們雖是小門小戶,但小姐的規矩從來不錯一下的,哪能親自過來,既失了自己禮數也唐突了公子。”
竟是個有主意的丫鬟。簡珣眸色微冷,“你這是有話點我?”
琥珀心頭一緊,暗暗攥緊拳頭,垂著眼睛道:“以後奴婢陪在小姐身邊,從前的諸多不便都會方便起來,便不好再勞煩公子家的車駕了。”
但凡是他家的車,都不能再坐,坐多早晚出事。
簡珣涼涼道:“她遣你過來這麼講的,還是你攛掇她這樣說的?”
琥珀趔趄一下,麵色微白,“奴婢不敢,況且這些本就是知禮人家的小姐該懂得,我們家二小姐懂事了。”
簡珣未置可否,拂袖乘霞光而去。
福喜拎著攢盒大氣也不敢喘,覷了覷琥珀,連忙跟上少爺的腳步。
黃時雨“退親”兩個字才落地,就獲得了阿爹首肯,全然不費吹灰之力,更匪夷所思的是黃太太自始至終也未跳出來責難半句。
虧她還提前做了一番受削挨罵的準備。
黃太太竟是無動於衷……
那可是一千兩白銀的親事。
黃時雨心口突突地跳,百思不得其解。
但無論如何長輩毫不猶豫地挺身做主,這份滿滿的回護恩情,使人心裡暖暖的。
次日一早,杜叔奉黃秀才之命親自駕騾車送黃時雨和琥珀往槐樹巷探望黃鶯枝。
黃時雨受寵若驚,也不知簡珣在書房對阿爹怎麼說的,一夜之間家人似乎都在悄然的轉變,溫情脈脈。
簡家田莊的莊頭為主家運送了方物(注,地方特產),無非時令蔬果,當中最為出彩的便是夏柿。
采澤禾的桑葉以泉水兌上一勺雪花細鹽煮沸放涼,將夏柿置於甕中,再以此特殊處理過的桑水浸泡沒過甕頸,兩天兩夜後取出,不僅全無夏柿天然的澀味,反倒更加的鮮美異常,甘脆宛若咀冰嚼雪,乃消暑極品。
簡珣當著娘親的麵忽然說:“仔細挑兩筐好的,給老師家送去。”
下人應聲稱是。
簡夫人調轉視線看他。
簡珣清澈雙眸一汪坦然。
這幾年各處田莊的收成都不錯,光是澤禾的幾百株橘樹和邰豐的果園就能換一百匹絹以及近千兩白銀,此外還有其他各項收成,京師的鋪子,說是落魄了的簡家一年少說也有兩萬兩左右的進項。
若無這麼些銀子,簡夫人也不敢至今守著京師的宅邸,硬是沒有出手。
卻也深知這份家業遲早守不住的,除非舍下五成離開京師,或者簡珣能立起來。
簡夫人道:“如今你外祖家也式微,隻有安國公府的牌匾還能給咱娘倆靠一靠,明兒你便啟程,每年都要去的地方,或許你懂得比我還多,在伯祖父膝下儘孝自不必說,阿娘也希望你守柔居弱,凡事切勿爭強好勝。”
讀書人往往相輕又恃才傲物,簡珣到底還年少了些。
簡珣肅然領訓,“兵強則滅,木強則折,強大處下,柔弱處上,兒謹記阿娘教誨。”
程氏緩緩點了點頭。
沒有安國公府,這份偌大的家業孤兒寡母怕是還未走出京師就被啃食殆儘。
銀子越賺越多,人就不得不越來越慎重。
簡珣明白娘親的意思,再三保證定會低調行事。
今年給伯祖父的孝敬除了百匹綾羅綢緞、五千兩白銀又專門配了各地的方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