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戶人家磋磨庶女的手段很多,傅氏選擇了最簡單也最讓薛月盈難受的一種。
擬好的嫁妝單子,生生劃去了一半。
薛月盈聽到消息,臉都白了。
她拎著一個食盒到清闌院,往大夫人麵前一跪。
“母親早膳就沾兩口湯水,幾未進食。想是為大姐姐的事情憂思過度。盈兒特地向張大夫討了個寧神的方子,燉了這盅百合益氣湯……”
她將一個青瓷小盅從食盒端出,雙手高高奉上。
傅氏淡淡瞥一眼,低頭飲茶。
薛月盈手上的瓷盅滾燙,卻不敢鬆開,片刻間,眼眶便已泛紅。
“盈兒不知錯在何處,請母親開恩。”
不得不說,薛四很機靈,會做人。這些年知冷知熱地侍候大夫人,侍候得無微不至,比傅氏身邊的丫頭還要得力。
然而,這次她膽子大到侵犯她親生女兒,傅氏斷不肯饒她。
劉嬤嬤看一眼主子,扯著嗓子數落:“四姑娘,你也忒不懂事了。大夫人對您那可是掏心掏肺啊。您瞅瞅這府裡,除了大姑娘,就數你嫁得風光。你做姑娘的不知檢點,大夫人為了你的婚事,受了多少唾沫星子?你如今是哪裡不如意,竟要禍害大姑娘?”
薛月盈無辜地抬頭,淚珠子泫然欲泣。
“母親,盈兒沒有。我也不知傅世子會來……”
“還敢狡辯?”傅氏麵容冷漠,猛地抬手,一巴掌扇在薛月盈臉上。
湯盅從她手上摔落,屋內頓時彌漫起藥材和食物的香氣。
薛月盈臉頰發紅,掌心也燙得通紅,卻不敢喊痛,隻以手撫麵,默默地垂淚。
傅氏猶未解氣,長指甲狠狠戳她的額頭,“小賤人,還敢在我麵前裝蒜?我問過門房,說是你使了銀子,吩咐他留門!不然傅世子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進來?”
薛月盈拚命地搖頭。
短短幾天,她已是二度挨打。
她委屈得抽泣,難以抑製,“女兒自小在母親跟前養大,什麼樣的性子母親最是明白。不敢隱瞞母親,女兒確有吩咐留門,然那信是寫給顧郎的……並非禍害大姐姐,更不是為我自己,我是想為母親分憂啊。”
傅氏冷笑,嘴巴都快氣歪了,“為我分憂?莫要以為,我不曉得你心裡那點小算盤。你以為壞了大姑娘的體麵,老爺就最疼愛你了?簡直是癡心妄想,庶出之女,一輩子上不得台麵!”
“母親——”薛月盈眼眶中蓄滿了淚水。
在傅氏一句比一句尖刻的斥責裡,她強忍悲憤,咬牙道:“盈兒以為,此事必定是六妹妹所為……”
劉嬤嬤那天挨了薛六的打,對她的痛恨,遠勝於薛月盈。
聞聲,她跟著挑撥,“四姑娘素日最是孝順大夫人,想是不會有此等禍心……”
薛月盈連連點頭,“為了不讓母親勞心,不讓大姐姐受騙,盈兒不惜將心愛的顧郎親手推了出來,甚至甘願與六妹妹共事一夫,又怎會害大姐姐?母親若不信,可喚來顧郎,當麵對質。”
她眼下也不知顧介為何沒有赴約,但心中篤定,此事與薛六有關。
大夫人看她說得斬釘截鐵,肚子裡亂躥的火,漸漸平息。
但思忖片刻,仍是覺得難以置信。
“薛六?我諒她有這個心,也沒這個膽,更無這般本事。”
劉嬤嬤提醒她:“六姑娘離府十年,又在舊陵沼混跡,結識不少三教九流,有的是肚皮官司……大夫人,此事還真說不準呢?”
傅氏搖頭,“不可能。她若要毀掉大姐兒,昨夜又為何現身碧桐院,在大姐兒房中?”
劉嬤嬤和薛月盈也想不通。
但想不通的事情,全賴薛六便是。
誰讓她是七煞災星,天生的壞種?
若非薛六回府,就不會發生這些,可憐她辛苦籌謀這些年,無非為了嫁一個好人家,得一個好夫婿,日後相夫教子,榮耀門楣。
她何錯之有?
薛六因何要比她嫁得好?
說是為妾,可那是端王,將來會登上龍椅的端王。
要不是肚子裡有了,她也甘願去端王府為妾。
可大姐姐好刻薄,嫉妒她得父親寵愛,寧願選薛六,也不選她。
薛月盈越想越是氣悶:“母親莫非忘了?六妹妹生來便是不祥之人?以前府裡從來沒有出過這種差錯,自打六妹妹回府,便是非不斷。日後她去了端王府,不知大姐姐會不會遭她毒手……”
傅氏的臉色猛地一變,“住口!你竟敢詛咒我的大姐兒?”
薛月盈垂下眼,“盈兒不敢。盈兒隻是在想,要如何為母親分憂。”
在傅氏疑惑的目光裡,薛月盈從懷裡掏出一個淡粉色的綢緞荷包,上麵用絲線繡著一對振翅欲飛的蝴蝶。
這是從薛綏換下的衣裳裡搜出來的。
“這個荷包,本為昨夜抓奸所用。沒有用上,女兒便想個彆的法子吧。”
傅氏和劉嬤嬤交換個眼神,神色稍緩,說得陰陽怪氣,“你要做什麼,莫在我跟前說,我一概不知,也懶得理會你們姐妹之間的恩怨。橫豎都不是我肚子裡爬出來的姑娘,不為我著想,我又何必掏空箱底,為她掙那份體麵?”
薛月盈知道傅氏是正話反說,故意敲打,咬了咬下唇。
“盈兒做什麼,都與大夫人無關。隻因我當大夫人是親娘,誰讓大夫人不高興,盈兒就讓誰不得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