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府。
老太太急火攻心,服下湯藥後便虛弱地靠坐在矮榻的軟枕上,止不住地掉眼淚,一邊埋怨著自己對老三管教不嚴,一會又數落三兒媳婦容他大晚上外出,才釀成禍事。
傅氏、薛月盈在旁端茶遞水,小心侍候。
幾個小的擠在房裡,也個頂個的低眉順眼,不敢吭聲。
錢氏早已經哭成了淚人,難得沒有反駁一個字。
薛慶治麵色陰沉地邁入屋內,沒有上前寬慰哭泣的母親,徑直走向迎上來的傅氏,二話不說,抬手便是一個重重的耳光。
“蠢婦,你乾的好事!”
傅氏被這突如其來的耳光打得暈頭轉向,整個人呆立當場,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捂著火辣辣的臉頰,怒火噴發。
“老爺,妾身究竟做了什麼?你要不分青紅皂白,當著這麼多下人的麵,讓妾身難堪?”
薛慶治狠狠地指了指她,“你那荷包哪裡去了?”
眾人一時困惑。
得聽薛慶治把話說完,傅氏心中一凜,猛地剜一眼薛月盈。
這個小賤人口口聲聲要替她除去薛六,不料如此陰毒,竟想一箭雙雕,把臟水潑到她的頭上……
“老爺。”傅氏到底出自武安侯府,見多了後宅裡的手段,很快便鎮定下來。
“妾身是有一個那樣的荷包,但上元節賞燈那日,便不慎丟失了,一直未曾尋回……實在不知怎會落到賊人手上?”
薛慶治冷哼,眼神似要吃人一般:“你來問我?”
傅氏看他動了肝火,想了想,看向哭泣的錢氏,“這荷包原是有一對的。一個給了妾身,另一個在三弟妹手上。誰知是不是弟妹和三弟……夫妻間起了齟齬?”
言下之意,荷包可能是她的,也可能是錢氏的。
錢氏死了丈夫,哭得失了魂兒,聞聲更是氣得腦袋嗡嗡作響,甚至顧不得回屋拿荷包自證,噴著唾沫星子便指著傅氏哭罵。
“大嫂可不要血口噴人,我跟那混蛋……我跟修郎青梅竹馬,一塊長大的情分,由不得你誣蔑……”
說罷,見所有人都盯住自己,她的臉由青轉白,緩緩站起身來。
“我算是明白了,修郎一去,我便成了府裡的眼中釘,肉中刺,替罪羊……反正做寡婦也沒甚滋味,我不如隨了他去。”
錢氏性子本就剛烈,說罷,便不顧一切地朝著堂前那粗壯的柱子撞去。
“修郎,妾身隨你來了,黃泉路上,你且等等我呀……”
盛怒之下,錢氏力氣極大,丫頭衝上來也沒能攔住她,隻聽“砰”的一聲悶響,腦袋便重重撞在柱子上,當場昏厥過去。
崔老太太痛心疾首:“快叫大夫,作孽哦,我們老薛家,究竟是造了什麼孽喲。”
一時間,屋內亂作一團。
薛慶治一個頭兩個大,趕緊讓人找大夫。
這時,一個小廝模樣的人,在門外探頭探腦地張望。
劉嬤嬤眼尖,瞧見了他,悄悄低頭出去片刻,回來後湊到傅氏耳邊低語了幾句。
傅氏臉色微變,先是流露出一絲竊喜,繼而轉為惱怒。
“老爺,妾身……找到真凶了。”
薛慶治本就心煩意亂,見狀更不耐煩。
“這個節骨眼,你還要添亂!”
傅氏快速掃了一眼矮榻上的崔老太太,緩緩說道:“梨香院的小廝來報,六姑娘入夜時,尾隨她三叔出府去了……”
見眾人投來好奇的目光,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朝那小廝招手。
“你來,將你所見之事,一五一十地稟報老爺。”
小廝低著頭,說得戰戰兢兢,“稟,稟報老爺。大夫人擔心六姑娘的安危,特地交代小人,要保護六姑娘。小人不敢懈怠,看六姑娘偷偷出府,趕忙跟了上去。誰知,竟發現六姑娘跟蹤三老爺去了朱雀街……”
薛慶治眉梢挑得老高:“大晚上的,她去朱雀街做什麼?”
小廝道:“去,去的是邛樓。小人還瞧見,六姑娘跟幾個年輕男子,眉來眼去,很是親近……小人心中害怕,趕緊回府來稟報……”
六姑娘在舊陵沼那麼些年,人品和德性本就受人詬病。
小廝這話一出,眾人皆信了大半。
薛月盈見狀,拭了拭眼角,悲悲切切地說道:“父親,六妹妹回府原是皆大歡喜的好事。可這些日子,咱們府上當真不得寧安,眼下,三叔也出事了……”
見無人回應,她咬著下唇,看向傅氏。
傅氏麵無表情地斜了斜眼。
劉嬤嬤心領神會,開口道:“老爺,容老奴多一句嘴。六姑娘出生那會,靈虛道長就曾批下命數,說六姑娘七煞過旺,命裡帶災……三老爺昨兒回府,不過是與六姑娘在壽安院裡打了個照麵,這一出門,便出了事。”
言下之意,薛慶修的死,就算不是薛六乾的,也是薛六克死的。
那靈虛先生是天下聞名的老道人。
他當年親口說,“事是人為,命乃天定。貴府六姑娘天生不祥,便是她不殺伯仁,伯仁也將為她所累。這命數是要禍害全族的啊!”
所有人都看著他。
薛慶治臉上疲憊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