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大眼瞪小眼愣了片刻,楊綽玉一扭身鑽上馬車,接著豎起食指“噓”一聲,衝對麵直使眼色。腳步聲貼著馬車漸漸遠去,她又等了等,才要小心翼翼地掀開簾子偷看——
一個滿臉絡腮胡的男人突然出現在她麵前。
“啊呀!”
她仰身向後栽倒,撞得身後那女孩一歪,碼得整齊的三摞箱子齊齊滑動,馬車隨即向前一撅。老馬揚聲嘶鳴,拔起前蹄撒腿就要跑。男人忙去拽住韁繩,連籲了好幾聲才將那畜生堪堪拉住,再回身就要找茬:
“你這小丫頭胡鬨什麼真是,還沒說坐不坐車先把車廂裡甩得全是雨水泥點子,真作孽。”他嘴上罵罵咧咧,卻又不上車收拾,眼睛直往小之身上瞄。瞧瞧她發間的金簪子,頸上的瓔珞項圈和銀打的長命鎖,還有手腕上的翠玉鐲子,件件可都是價值不菲的寶貝。準又是個離家出走的貴族千金,手頭闊綽著呢,先敲她些銀兩,回頭還能去她家府上再討個賞。這廂男人把算盤敲得劈啪響,那頭楊綽玉則渾然不覺。衛國公府不能去。爹爹一定能猜到自己偷跑就是為了找表姐、去看曉兒,所以他會先帶人去圍堵,自己當然不能傻愣愣送上門去。
“你去哪兒?”她隨口問向身邊人。
“寶華寺,去上香。”
寶華寺?寶華寺或許可行,自己可以去給勉美人上柱香,求求菩薩保佑曉兒,捐筆錢幫爹爹再消筆孽債……
“我也去寶華寺!”
“路費一百個銅板,出城門還要二百文過路錢。你弄的到處是水啊泥啊的我回去還得收拾得多給兩百文吧,還有我箱子裡的都是精貴的瓷器,叫你全撞碎了,看你小女兒家家的,少算你點,攏共算你五兩銀子吧。”
男人一邊信口胡謅,一邊使勁給旁邊那丫頭使眼色。隻要她彆多管閒事,他舍得也分她一杯羹。可說來邪門,那姑娘看著低眉順眼該是個好講話的,卻竟然阻了貴族姑娘想去取簪子的手,反幫了旁人與他交涉:“剛才跟我講好的一共三十文,一會兒功夫就翻了十番,沒這個道理吧。再說……”她邊說邊眼睛亂瞟,不意看見被撞開口的箱子,這便緊趕在男人阻攔前一伸手扯出裡麵的布角來,“這是瓷器?”
這不識時務的!男人一時氣結,卻怕那貴族姑娘生氣報官,藏著滿肚子怨氣要拉臉拉不下來,隻能耍著白眼一揚手:“得得得,三十文三十文!一個子兒都不多收你的!錢拿來就走!這見鬼天氣,連個人影都見不著,哼哧哼哧來回一趟就拉你倆人就六十文,我自己虧本喝西北風算我倒黴!”
他說著慢慢放下卷簾,再慢慢收回目光,果然是在最後一刻得到了那貴族姑娘的憐憫。“左右我沒有現錢。”她這樣說,手又往發間摸,“你就將這簪子收……”
“我、我替她給了。”
又是那糟心的小丫頭。男人徹底黑了臉,就搖著腿看她小心解下腰間荷包,看她仔細拈出三十個銅板,而後一把搶了錢就走。馬車很快出城,顛簸越加厲害,楊綽玉左右晃著身子,眼睛盯緊了對麵腰間的絡子。
“你是宮裡的姑姑?”
木棠默默向後挪了挪,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那昨天宮裡麵的大事你可清楚?慶祥宮裡、流水宴上的那件?”
木棠本想推說不知,但稍一遲疑,便將自己暴露無疑。楊綽玉立時興奮起來,非央她說個明白不可。“這麼大的秘密我不敢胡說,眼見搪塞不過,木棠乾脆反將她一軍,“除非你先告訴我你到底是什麼人?看你就不像尋常人家的姑娘,說不定沒安好心。”
“我沒安好心?”楊綽玉嚷嚷起來,“我是為了要替天行道才問你的,才不是什麼壞人呢。”
“那你身正不怕影子斜,倒說說看你到底是誰啊?”
“我……”楊綽玉剛開口便哽住。她記起之前三次偷溜出門結果被路人撿到送回家領賞的糗事,乾脆把頭一揚,裝作滿不在乎道,“你我非親非故,我憑什麼告訴你我姓甚名誰。你愛說不說,誰稀罕。”
楊綽玉說著,轉過臉去不看她,可沒多時又耐不住寂寞偷偷掀了車簾想看看城外的景色。冷風一吹,她幾乎立時被糊了一臉的雨水。木棠默默遞過素帕。楊綽玉略作猶豫,伸手一把接過。
“說實話……你剛才真是威風極了。”她擦了麵上的雨水,到底憋不住嬉笑道,“大俠風範,頗有舌戰群儒的氣勢,你是女中豪傑,巾幗英雄!”
就算木棠沒學過這麼多成語,卻也聽得出她言下誇讚之意,紅了臉當即不好意思起來。楊綽玉見狀靈光一閃,乘勝追擊將她誇得天上有地上無的,而後使出招殺手鐧,拿濕漉漉的大眼睛可憐巴巴地瞧她:
“好姐姐,你且告訴我罷,不然我良心不安。你是菩薩轉世,救苦救難,你就渡渡我吧。”
木棠本來被她一通吹噓弄得暈頭轉向,張口便要普渡眾生。可這前因後果實在繁雜,她在茶館裡已經講了一遍,實在懶得再重複一遭。正合計怎麼能三言兩語說清楚的時候,她瞬間回過味來:“這事兒到底跟你有什麼關係,你非要問明白不可?你又怎麼就傷到良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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