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一終於見到了名帖上的人,與她記憶裡的變了許多,尤其是眼睛,不似以往耀眼。
她想起對方的過往,不免唏噓,造化弄人,唯歎奈何。好好一個豐神俊逸的郎君,成了一根會行走的木頭。
此人外表無一處不是,眼裡的滄桑、一身氣息卻泄露了他的真實情況。渾如一具會行屍的俊逸屍體,能引起彆人的打量,卻換不來他的回望。
“山東陸九見過小一師父。”青年男子拱了拱手,鄭重的行了一禮。
道一像是腳下生了根,愣是生生受了這一禮。她仍舊還的是修道之人的禮,“道一見過陸九郎君。”
陸九偏過頭去,“安道,某此次來長安的目的,想必你是清楚的,還請你幫我。”
王玄之神色淡淡的搖頭,在他眼神愈發灰暗之前,說:“道一隻是與大理寺合作而已,並非歸我管轄,做什麼都是她自己決定。況且她認識六年前那個情竇初開的少年郎君,且很有興趣。”
陸雲啞然失笑,他眼中光芒刹那燦若星辰,又在頃刻歸於黑暗,“還請小一師父幫我”
道一‘嘿嘿’的笑了,“寺卿言之有理,既然如此,我準備回去睡個愜意的午覺。”
一鳥一狐:有本事你回來呀!
陸雲‘哈哈’笑了起來,比方才的死氣沉沉要好太多,道一是對氣息敏感,王玄之則是基於對其的了解,以及看人的眼光。
王玄之都沒忍住笑了起來,道一沒好氣白了一眼,他笑容微斂,暗暗感慨,哄人之路還很長啊!
“其實,我記得你。”道一和陸雲說,“看到你的名帖,便知你來意了。”方才那樣不過純粹和王玄之鬨著玩兒罷了。
陸雲,字茂鬆。
他有一個令道一記憶深刻的身份,盧穗的未婚夫。
六年前那個情竇初開的爬牆少年郎,既想多看幾眼未婚妻,又怕唐突了對方,他傻傻的趴在牆頭,等著心上人路過,被盧穗的丫鬟春泥發現,隻是憨憨一笑,並未順勢下去幽會佳人,與其在月下花前,暢談詩歌賦、風花雪月。
牆上少年,院內少女。
那是年少初開的甜蜜。
怎奈命運捉弄啊——
“爬牆少年,初次見麵,幸會幸會。”道一莞爾一笑。
王玄之想他肯定自己撿到了寶,有些傷口起了嚴重的膿瘡,需要將裡麵的毒血徹底清除,傷口才會完全好轉,前提是遇上好的大夫。
陸雲悵然若失的搖頭,嘴邊泛著苦味,“這些年我一直在想,究竟是哪裡做得不對,直到收到安道的書信,方才明白,有時君子並不是那麼好當的,若我再勇敢一步,興許穗娘——”
道一並不認同,她板著一張小臉,上麵全是認真,“並非是你不夠君子,也並非是穗娘就移了性情,而是因為那妖怪會花言巧語,穗娘居於後院裡,哪裡見識過人心、妖心的險惡,一騙一個準,若是她們看得夠多,又豈會輕易被迷了眼,分不清真實與虛假。”
杜康與穗娘留下的記性,她都完全看過,“穗娘並非不喜你,她隻是被一時的新鮮迷了眼,換句話來說,那妖怪不過是她圖的一時新鮮,並非付出了真心,妖怪使出渾身解數,才換她淡淡一笑,不似與你相處,她是真心的高興。”
“若真要說起來,隻怪你們太年輕,太容易相信彆人了。”道一老氣橫秋的說著。
王玄之滿心滿眼都是她,並未打斷她的感歎,修長的手指有一下沒下的,輕輕點著桌麵,眼神時而幽遠,似是在出神,不知他在想什麼。
“哦,對了!”道一雙掌合十,隨後在黃布袋裡翻找了起來,“我尋思你上京,也是為了穗娘罷。”她拿出一塊暖玉,在交給對方之前,仔細看了他的麵相,“你的夫妻宮告訴我,你此生有妻子,會很幸福的。”
陸雲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家族至今未替他訂下一門親事,他心中亦隻有一人,怎會有妻有兒女的,暖玉吸收他接下來的注意力,並未過多思量。
“此玉乃是我贈給穗娘的,當初聽聞她病得厲害,便想替她找個好的護身符,但那時戰亂、流民,使得一路難行,找了一年,好容易尋到了玉,但那日之後,竟是我二人的永隔之期。”陸雲說得輕描淡寫,聽起來卻是令人心驚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