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入睡前,謝道若翻了個身,借著八月十四的月光,看清了外側榻上盤坐的那個人,“小一,明兒一定要叫醒我呀,再睡過頭,阿娘鐵定要懲罰我們的。”
道一笑得眼看不見了,“阿姐你趕緊睡罷,再遲些,你這張臉,明日可就不美了,”在她‘威脅’的眼神下,她笑得更開心了,“明兒個是好日子,八月十五,家家戶戶慶團圓,想必,家中會少許多的麻煩”
她說完就閉上了眼,潛心打坐,不給謝道若問話的機會。
謝道若:“”她嘟了嘟嘴,很快便傳來均勻的呼吸。
本該打坐的道一,卻在此時,豁然睜開了雙眼她托著下頜,望著床上熟睡中的人,眼珠來回轉動,不知在想些什麼,意味深長的說道:“明日確實是個好日子呀。”
翌日。
睡得香甜的兩人,幾乎是同時醒來。
道一穿著她的便服,一躍上了假山。
謝道若本想倒頭就睡,見此也了無睡意,索性起床翻看起《伏羲訣》。
謝靈均十三歲,正在學習音律、《詩經》,跳《勺》舞,兩人每每碰見他時,凡與音律有關的地方,謝道若都會下意識的停頓片刻。
道一知她愛音律,便將這曲譜借給她看,時光悄悄在書籍與靈力之間流轉。
直到秦嬤嬤匆匆而來,打破了這份靜謐,“哎喲,我的兩位小祖宗,今日是你們的成人的大日子,怎的一個比一個還坐得穩呢。”
謝道若意猶未儘的將書還了回去,道一和她在春雨、小雨等人的忙碌下,神清氣爽的從池子裡出來,當然了,還要略去了一段,見道一身上傷口未好全的口吐芬芳。
《禮記·冠義》有雲:“冠於阼,以著代也。”
《禮記·曲禮》有雲:“女子許嫁,笄而字。”
足可見小郎君、小娘子成人禮的重要性。
道一兩人乖乖的任春雨她們擺弄,有一搭沒一搭的同她們說著話兒,“嬤嬤,阿娘她們請了誰來替我們做正賓?”按她的想法,謝道若的好尋,她的則難了。
秦嬤嬤笑了笑,“喲,二娘子,你還記得這事兒呢。”
道一有些尷尬,“自己的事,當然記得了。”
謝道若抿著唇偷笑,為著她們的事,雙親都操碎了心,早便在私廟點筮過了,這才會確定在她們生辰日,便是正賓的人選,亦是慎之又慎,卜過兩次,人選才定下。
也就道一不在家,才會不知這些事。
道一望見所有人都在偷笑,知她們是肯定不會說的,倒也不在此事上強求,她想起了前幾日的帖子,又問起了旁的,“今日可是仲秋,前來的賓客,都有什麼人呀?”
秦嬤嬤笑得意味深長,“要說仲秋,最熱鬨的時候,當然是在晚上了,白日裡可沒有月亮給我們看,倒不如出去看看‘飛仙’,如此一舉兩得的事,想必聰明人都不會選錯的。”
道一眨了眨,通過銅鏡,覷得旁人的神情,“豈非是京中才俊皆聚於此了”
“小娘,你的眼妝又花了”小雨無奈掰正她的腦袋,“仔細讓你頂著這張臉出去。”
道一臉色一僵,討好的笑笑,“好小雨,你就再幫我畫一畫唄。”
謝道若的一腔憂思,還未來得及聚集,便被她們給打斷了。
秦嬤嬤呼出口氣,“快些,時辰快來不及了。”
有條不紊的忙碌一番,終於將身著采衣的兩人,‘請’出了閨房。
道低掃了一眼,采衣,采衣色澤純麗,象征著女童的天真爛漫。
她和謝道若相攜而行,前往私廟,謝瑨、秦雲等人,也在同時前往。
所有人都在預定的時辰內到場,待行至南向的私廟,看清東、西二階上站的人,道一眼眶驀地一熱,很想往人群中看一眼,她努力控製著目光,不讓自己在眾觀禮者前失態。
東邊站著的是謝瑨夫婦,右邊站著的是齊夫人嶽嵐,還有兩位她不認識的夫人,以及兩位小娘子。
五人皆是目光含笑,慈愛的看著一對雙生花,緩緩朝她們行來。
兩位小娘子,目光中全是好奇之色,但沒有任何舉動,她們站得規規矩矩的。
道一兩人齊手作揖,朝李夫人和齊夫人作揖,隨即便端坐於笄者之位,那兩位小娘子,上前替她們梳頭,很快兩人的一頭烏發,便成了‘驚鳥欲飛’的驚鵠髻。
原來是讚者,卻不知是哪家小娘。
道一腦子開始神遊天際,她和阿姐交好的小娘子,也就那麼幾位,去馬場那日,她私下邀請過幾人,無一例外都被拒絕了,隻道會來觀禮,但不會做讚者。
齊夫人和另外兩位夫人自西階走下,其中一位端著托盤,她和另一位夫人,從端著托盤的夫人手中接過發笄,來到她們麵前,替她們端正了儀容,二人同時念起了祝辭,“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誌,順爾成德。壽考惟櫃全,介爾景福。”
齊夫人替道一戴上木製的發笄,那兩位小娘子,替她們扶正,兩人再叩謝,跟著便回房換上沒有衣緣沒有紋飾,腰帶隻是普通細布的素色襦裙。
趁著換衣裳的功夫,道一問:“嬤嬤,替阿姐簪發笄的是哪位夫人呀,還有端托盤的那位夫人,又是誰呀?”謝道若精力不如她,能省一些是一些,此刻雖在閉目養神,卻也豎起了耳朵。
秦嬤嬤從容的指揮著眾人,不急不徐的徐道:“替大娘子簪發笄的是祭酒夫人,夫人娘家姓樂,另一位是李尚書的夫人,夫人娘家姓衛。”
許是想到了什麼,她臉上的褶子瞬間全開了,“尚書夫人可是自願來,做這有司的。”
道一目光微閃,她暗猜,不會是那李思,又在家中‘一哭二鬨三上吊’了罷,明明想起來很好笑的事,她卻覺得有些傷心,明明她隻是順勢而為,這些人卻費儘心思來幫她。
心思電轉間,換好了衣裳。
兩人出了房門,麵南,朝諸位觀禮者展示。
襦裙,色淺而素雅的襦裙,象征著豆蔻少女的純真。
跟著再行首次醮禮,樂氏、嶽嵐清洗從一旁的竹筐中,取爵、洗爵,斟酒。
道一、謝道若拜後接過酒爵,樂氏、嶽嵐回拜。
行禮之後,兩人在席麵坐下,左手持爵,右手祭乾肉和肉醬,再祭酒。複又起立,在席位的西端坐下嘗酒。
道一被嗆得悄悄吐了吐舌頭,這副模樣,前頭觀禮的王玄之眼底,盛滿了醉人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