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爹叫什麼名字?”木楞問道。
真金回答說:“李牢心。我想我娘不會希望我記得他的名字,但沒辦法,我還是記住了。”
那一刻,木楞感到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李牢心,木楞早應該知道,這個名字從來沒有離他遠去,而是一直悄悄藏在心底,等到某個瞬間,像驚雷般回響在他的耳邊。
細細看來,真金的眉眼也和李牢心有點相似。
不過,木楞從來沒有往這個方向去想。
當年汴梁大火之後,李牢心消失在了火海中,牢心的家人也不知所蹤。
木楞曾經無數次來到李牢心家附近打聽嫂嫂和孩子下落,可大哥牢心的家也燒成了一片灰燼。
火燒起來的時候,大家都亂成一團,街坊們紛紛抱頭鼠竄,誰還記得誰啊。
火滅之後,整條巷子的人家幾乎都有人在火中喪命。
很多人都找不到遺體所在。
問遍了所有人,都沒有見過李牢心的娘子和孩子。
木楞在灰燼中找了半個月,他企圖在雨水來臨前找到答案,他們究竟是死是活?
累倒了,他跪在了河邊。
看著河裡流淌著的黑水,木楞對牢心說道:“哥哥,我對不住你,不知道嫂嫂和小鯉兄妹去了哪裡?”
小鯉是真金幼時的小名。
多年以來,他沒有放棄尋找他們的下落,可是真金一家人卻已經是改名換姓,無處可尋。
麵對新的鄰裡街坊,真金娘對於真金的父親也是閉口不提,因此並沒有人知道他們究竟是從哪裡搬來,是哪裡人家。
因此,木楞一直了無所獲。
他不得不在心裡慢慢接受,大哥牢心一家大概全部都喪生在那場大火裡了。
如今,真金突然出現在他的麵前,讓他措手不及。
“小鯉,你是小鯉?”木楞發問道。
小鯉,是個很熟悉的名字。真金渾身的血跟著熱起來,往事依稀浮現在腦海裡。
他仿佛回到小時候,趴在父親的肩頭,耳邊又響起呼喚。
小鯉啊小鯉,父親李牢心總是這樣喊他。
“小鯉長大之後,一定會有出息,上九天攬月,下五洋捉鱉。”
李牢心經常帶著兒子去郊外河裡抓魚,因此真金大小練出了好水性,父親覺得這是好事,因為水克火。他是火命,火裡來火裡去,更希望兒子生的是水命,烈火不侵。
真金長大後得知,他無法上九天攬月,沒能下五洋捉鱉。
在母親的殷勤叮囑下,他一直踏踏實實生活過日子,甚至娘又給他重新改了名字,叫真金。
真金問過為什麼?娘說,真金有什麼不好?燒不壞,也鏽不了。
娘的心思一覽無餘,她把對於火的恐懼和孩子的愛全都小心翼翼地藏在了每個角落的細節之中,甚至是包括名字。
真金家裡,娘從來不讓他和妹妹生火。
娘也從來不願讓他提起以前的名字,小鯉。
“小鯉……是,小鯉是我,小鯉是我的名字。”真金如今又聽到這個名字,心撲通撲通地跳著。
木楞伸出手,輕輕捧住真金的臉頰。
是了,是他了,是牢心大哥的兒子。
木楞突然伸出手緊緊抱住真金,他那鋼鐵一般的臂膀讓真金喘不過氣來。
汗水的味道,火燒的味道,漢子身上特有的味道。
這熟悉的味道和感覺,讓真金有一種錯覺,仿佛他正被父親抱在懷裡。
半晌之後,木楞才終於緩了過來。
欣喜之後,他的心裡充滿了巨大的糾結。
真金現在是個打火的人才了。現在民間打火隊剛剛贏得了臉麵,不用裁撤。接下來,正需要真金這樣的人才,可真金卻又偏偏是大哥李牢心的孩子。
大哥,死於火場。木楞不能讓大哥的兒子也重蹈覆轍。
深夜裡,渾濁的淚滴,忍不住從黝黑的臉龐上滑下來,
一顆接著一顆,木楞這天哭得像個孩子一樣,欣喜與愧疚,傷心與懷念,種種複雜的情感凝結在他的心頭,無語凝噎。
真金猜到了木楞的心事,但他卻不知該如何做。
娘親至今不知他成為了打火隊員,且不說父親,娘親這一關,他尚且沒有過去。
同一個夜晚,不一樣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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