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想看看,看看她的爹娘,會不會真的狠心把她這個女兒打死,或者眼睜睜地看著她餓死、凍死、累死?
哪怕填進去這條命,她也要弄清楚,在爹娘的心裡,她方雪梅,到底有沒有一席之地?
就是靠著這個意念,她才能堅持到現在。
石子村就在近前,幾乎把娘家洗劫一空的她,絲毫沒有近鄉情怯的害怕,反而步子越邁越大,帶著一股子急切的勁兒。
這會兒,村裡的人走親戚的走親戚,留在家裡的,也大都來了客人,不是女兒女婿,就是姑姐啥的,全都熱熱鬨鬨地在自個兒家裡吃香喝辣。
整個村裡,就隻有寥寥幾個不聽話的娃子,三三兩兩地紮成堆,在路邊玩炮仗。
猛然見他們兩個的狼狽樣,都以為來了兩個討飯的。
畢竟,大過年的,就算再窮的人家,也會穿件體麵些的衣裳,哪像他們倆,像隻沒家的狗兒一樣。
特彆是方雪梅,一頭蓬鬆的頭發,今兒早上,還沒來得及梳,就被腳店掌櫃攆出了門,連綁頭發的發帶都沒來得及拿,就這麼披頭散發的,加上身上破破爛爛的衣裳,佝僂的身姿……
“臭要飯的!”
一個八九歲的男娃子,帶頭朝他們倆扔泥胚。
方雪梅晃了晃神,定睛一看,是劉屠夫家的小兒子。
千刀萬剮的貨,早晚跟他小叔一個樣!
“你乾啥?!”
她目眥欲裂地罵道。
胳膊上被重重砸了一下,氣得她撿起就反砸了回去。
彆看她餓得頭暈眼花,砸得還挺準,“啪嗒”一聲,正中那娃子的腦門心。
那小崽子懵了好一會兒,磨著後槽牙彎腰再次撿起一塊,又朝方雪梅砸了過去。
砸完,就靈巧地跑開了,邊跑嘴裡還邊嚷嚷:“臭要飯的……”
“臭要飯的……”
許是他聲音太大,旁邊人家的院子裡,又跑出來幾個娃子,有得吊著大鼻涕,手裡拿著吃食,有得還抱個飯碗,都跟著他起哄,“臭要飯的!”
“打死他們!”
“臭要飯的……”
一人一塊泥胚砸過來,雨點般落在他們兩口子身上。
方雪梅很崩潰,她做夢也沒想到,還沒進娘家人的門呢,娘家人還沒見到呢,就被一群小逼崽子給狠狠羞辱了一頓。
小貨郎更崩潰,連嗬斥的欲望都沒有,拉著媳婦兒快步朝前走……
天底下,隻怕也找不到,比他更丟臉的女婿了。
“臭要飯的,你們彆走啊!叫聲爺爺來聽聽,再給我學兩句狗叫,我就給你們丟根大骨頭啃……”
“打死他們……”
“看我的!”
幾個娃子就像被捅了的馬蜂窩,嘰嘰喳喳地緊追而來,手裡還不知道輕重,拿出最大的惡意,去欺負這對狼狽至極的兩口子。
“你們乾啥呢?!”
“又想挨鞋底了是吧?”
院子裡,傳出喝罵孩子的聲音,但卻沒人出來看一眼,一個叫花子而已,欺負了也就欺負了。
不過,雨點般的泥土胚,到底是止住了。
“你們村裡這都是些啥人呀?!”
小貨郎一邊拍打身上的泥土印子,一邊發著牢騷。
他走街串巷這麼多年,除了上次在孫家村睡方雪梅這寡婦,被人追著打之外,還從來沒被人這樣欺負過。
最多,也就是被狗攆上半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