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上午,陳望月感覺自己像是動物園裡供人觀賞的南美大猩猩,好奇探究的目光從四麵八方而來,kschat也多出了一堆好友申請,除了幾位是通過a班的社交群組添加的,其餘來自哪裡的都有,好友申請的備注欄基本都是想認識一下,交個朋友的。
實名製的公開社交軟件就是這點不好,陳望月把通過搜索賬號添加好友的權限關掉,隻通過了幾位同班同學。
a班隻有不到三分之一的學生主動添加了她,其餘大部分的同學對於她的到來都持冷淡的保留態度。
瑞斯塔德學院內部的階級劃分相當嚴格,a班學生多是商界政法名流的後代,他們在這裡占據最頂級的教育資源,也同樣在首都上城區最好地段比鄰而居,彼此家族都知根知底,社交圈穩定而封閉,不會輕易對外人開放。
原著裡的陳望月為了儘快被接納,在辛重雲的默許下,謊稱家中長輩為自己和辛檀從小訂立婚約,高中畢業就會正式訂婚。
這個拙劣的謊言一直維持到辛檀和許幸棠正式公開交往才被戳破。
在那之前,她以辛檀未婚妻的名頭順利敲開了上城區名媛圈的大門,甚至於一時之間眾星捧月,風頭無兩。
最後落魄之際,爭相落井下石的,也是曾經圍繞在她身邊的所謂朋友們。
陳望月沒什麼太強烈的道德感,也不覺得一個青春期小女孩在人生遭逢巨變之下一時走錯了路是什麼不可饒恕的罪過,換了是自己,也會儘力想要抓住機會,實現階級的躍遷。
人之常情,錯的不是動機,而是手段。
陳望月仰起臉向課桌前的同學微笑,“沒有,陳氏重工跟我們家沒有關係,我們家之前主要做餐飲,我是因為過來瑞斯塔德讀書才借住在辛家的——”
“——這周末我叔叔會給我辦一個歡迎派對,你們願意賞光嗎?”
哢嚓,哢嚓,陳望月抬手擋了一下連續閃爍的快門閃光燈亮起的方向,馮郡拿著單反走來,極其自然地擠開兩個正在和陳望月聊天的女生。
“紀念一下你的入學‘首秀’。”馮郡遞過相機,一張張滑給陳望月看,“班長大人,我拍得怎麼樣?”
陳望月如實相告,“拍得很好——但是馮同學,你要拿這些照片做什麼呢?“
一張銀行卡大小的硬紙片呈在了陳望月眼前,純黑色磨砂材質,圖案和文字設計簡約大氣,乍一看很像是精英律師或者投行總監的個人名片,如果不是上麵印著的頭銜職務太不著調的話。
【學院每日速報首席娛樂官】
陳望月失笑,“論壇那個帖子的作者是你嗎?”
“正解。”馮郡大喇喇岔開腿坐在她的課桌上,“現在你是我們論壇的大紅人,因為沒拍到你的正麵照,有人質疑我們的業務能力,現特此拍攝高清照一組以回饋讀者支持。當然,我們是有基本的職業道德的,你可以不同意。”
“我不同意你就不發嗎?”
“還是會發,但是你可以跟管理員投訴該貼侵犯你的權益,七個工作日內會回複受理。”
那在刪帖之前她的照片不是早就傳遍全校了,陳望月懶得吐槽,她比較好奇這個校園八卦係統的運行機製。
“你們這個……”陳望月儘可能使用一個不會冒犯到人的詞,“校園娛樂平台靠什麼盈利呢?”
“不,我們完全免費服務於瑞斯塔德師生的日常娛樂需要。”
“分文不賺?”
“是的。”馮郡一拍胸脯,話音很有驕傲之意,“全憑熱愛。”
陳望月興趣當即喪失了大半,錢又賺不到,還願意做這種得罪人的活,還沒被打死,家裡來頭大概不小,她妥協地說,“好吧,你可以發我的照片,但我有幾個要求。”
“班長大人請吩咐。”
“第一,那兩張閉眼的表情不好,不可以發,以後如果你們還要發我的照片,也都要經過我的挑選才行,第二,不要再擬那種聳人聽聞的標題了,辛檀是我哥哥,淩寒也隻是看在我哥哥的麵子上照顧我,第三——”
陳望月的視線往下,“馮郡同學,勞煩將尊臀從我的桌上移開,我不打算讓蔣願之外的任何人坐在那裡。”
馮郡愣了一秒,便又恢複了嬉皮笑臉,他知道陳望月這是在給自己台階下,一臉不情願地站直了,裝模作樣撣了撣領口和衣角不存在的灰塵,語氣幽怨,“班長,你這是雙標啊,為什麼蔣願就可以?”
他調門不小,坐在右前方的蔣願向這個方向瞥了一眼。
恰好與陳望月四目相對。
蔣願的眼皮微微掀高,上揚的紅色眼線折進眼尾末端,像金魚柔軟的尾巴,掃過時顯得漫不經心。
越過馮郡,越過被魚尾攪亂的混亂水麵一樣的空氣,陳望月向她彎起眼睛,裡麵的笑意滿溢出來,可以淹死一頭金魚。
像在對她說話,也像在回答那個問題,陳望月朗聲道,“她最漂亮啊。”
呼吸像聽見潺潺流水,有水珠氣泡破滅的聲音,蔣願仿佛被喂了一嘴空氣的金魚,留給這裡一個白眼,迅速收回視線,把課本拿高,遮住了煩躁的臉。
啊,現在是躲到水藻下了。
陳望月看著露出來的一截逐漸發紅的耳垂,心情不無愉悅地想。
這學期還沒有正式開始授課,前幾節課都是導論,下午最後一節是體育。
瑞斯塔德麵向高中部學生提供包括足球、籃球、遊泳等運動在內的體育選修課,熱門的課程要搶,不過選課係統周五才開放,這節體育課的老師負責帶他們第一個禮拜。
這群少爺小姐們個個身嬌肉貴的,體育老師也不想給自己找麻煩,吹哨集合後交代陳望月這個班長帶大家跑兩圈熱身,然後自由活動。
陳望月想過同學們會不服從,不過辛檀妹妹的名頭還是好用的,大部分人看在他的麵子上都上了跑道,綠眼睛也頂著滿臉的不情願跟在辛檀後麵小跑。
隻有蔣願找了個有陰影的角落坐下看書。
“你身體不舒服嗎,蔣願?”
頭頂覆下一層比樹蔭顏色更深的陰影,蔣願抬頭,看見了陳望月背光的臉,和狐狸一樣的眼睛。
蔣願重重合上書,精裝詩集的厚重書脊相撞,“啪”。
“我不想跑,不行嗎?”
“可以。”陳望月好像一點也沒看出來她的不耐煩,自然而然地占據了蔣願旁邊那塊陰影,舒展開的腿落在懶洋洋的陽光裡,聲音也被曬得懶洋洋了,“但總得給我個原因,我好跟老師解釋。”
蔣願輕笑一聲,“你看他像是樂意管我們的樣子嗎?”
“那就當是滿足我個人的好奇心吧。”陳望月說,“你運動很厲害啊,都能完成那麼多四周跳了,跑個八百米對你來說輕而易舉吧。”
“你真的很煩。”蔣願說,“我不遊泳,也不長跑,因為我身上的每一塊肌肉都是為了滑冰而生,長出多餘的肌肉隻會影響我跳躍的質量一一陳望月,你乾什麼?”
蔣願麵無表情盯著麵前多出來的手臂,陳望月把一枚三葉苜蓿撚在指尖展示給她看,“掉你衣服上了。”
“又不是四葉,有什麼好看的。”
“那我下次找到四葉的就送給你。”陳望月拿出手帕,把那片苜蓿包好放進外套口袋,利落起身,“享受獨處時光吧,不打擾你了。”
終於清淨了,蔣願心想,這煩人鬼腰腹核心力量倒挺強的,起來時雙手都不用撐地借力。
自由活動時間,陳望月在校醫院裡,距離她昨天出現在同個地點還沒有半天。
顧曉盼是個表裡如一的人,頂著嬌小的身軀,也擁有同樣孱弱的體能,跑完當場就暈了,陳望月不得不請了幾個男同學幫忙把她送到校醫室,診斷結果很簡單,缺少鍛煉,虛的,沒什麼大問題,喝杯葡萄糖水躺著休息一下就好。
顧曉盼特彆不好意思,臉悶在枕頭裡,“麻煩你了啊,望月。”
“沒事的,我去給你買晚飯,有沒有什麼想吃的?”
“我喝粥就好了,啊對了,我衣服還在儲物間……”
“鑰匙給我吧,我正好也要去拿。”陳望月把快要掉在地上的毯子重新蓋回到顧曉盼身上,“你好好休息,要是還不舒服我就幫你跟老師請假。”
儲物間和更衣室是連在一起的,這個點已經放學了,更衣室裡空無一人,陳望月脫掉t恤,夏末秋初,傍晚空氣中還浮動著燥熱的因子,她從校醫室走過來這一路t恤快被汗濕透了。
她在淋浴間簡單衝洗了一下,重新換上校服襯衫和百褶裙。
拉開絨布門簾的一瞬間,陳望月頓住腳步。
有男生坐在門外的椅子上,手中把玩著金屬打火機,目光像有實質般,涼涼地落在她身上。
就像有軟體動物蠕動著爬過軀體,全身生出一股肉麻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