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聲音突破周遭的喧鬨插了進來,黑色禮服,身形高挑而板正的男孩,英俊的頭顱很熟悉,被現場無數道眼光矚目著,視線卻越過重重人群,沒有一分偏移地投在陳望月身上,像擅長抓住不下雨的太陽。
坐在裝飾著扶郎花、散尾葵、玫瑰和緞帶的沙發之中的她,珍珠色為主色調的禮服裙款式莊重,但欲蓋彌彰地在脖頸、鎖骨、手腕露出皮膚,頭發挽成花苞形,耳垂鎖骨和手腕上都點綴著珠寶,漫不經心中處處都透露出精心。
她一貫是清淡的妝容,但今天為了符合舞會主題,塗了亮色口紅,點綴深色眼影,豔色動魄驚心,看起來比她身側的任何一朵玫瑰都更像一朵玫瑰。
“在聽曉盼講你的英雄事跡。”陳望月站起身,拉他的手,“辛部長,你好像比我想象中還厲害一點。”
手掌和手掌的弧度完美契合,很輕巧,像是完全沒有重量,辛檀收緊了一點手指,讓她的指縫被他的指縫撐滿,她好像很喜歡這樣的牽手方式,而他也不再避諱向其他人宣告對她獨此一份的親密。
至於確鑿的名分,那是遲早的事,隻要陳望月開口,他隨時都會點頭的。
今天他們著裝主色彩分彆是一黑一白,外人眼裡倒是相當登對,一路不時有人湊過來搭話,對他們講一些曖昧不清的誇獎,辛檀沒有反駁,對於他人而言幾乎是明示。
他一直牽她到飲品台,讓酒保給她調了一杯低度數的水果雞尾酒。
樂隊演奏到了開場曲,徐嘉寧作為學生會副會長發表了講話,“各位同學們,我是……嗯,相信大家應該對我都不陌生。”
她隨手指了一個站在台下前排的男生,“我叫什麼?”
那個男生大喊,“徐嘉寧!徐嘉寧!”
“很好,看來大家還是愛我的。”徐嘉寧對那個男生說,“作為對你回答正確的獎勵,這位同學,你以後要出國,可以報我的名字。”
“全球免簽嗎?”那個男生問,底下立刻哄笑起來。
“那倒沒有,也就一百八十個國家和地區吧。”
徐嘉寧嚴肅回答,於是笑聲更加澎湃了,誰都知道持有卡納的護照本來就享受全球一百八十個國家和地區免簽。
“我本來準備了兩頁紙,共計一千五百字的發言稿,但是我也知道你們現在沒心情聽,隻想牽起舞伴的手。”
徐嘉寧動作利落地把發言稿對折,撕碎,抬手向空中拋灑,與此同時,演講台兩側爆開色彩繽紛的禮花,追光打在她身上,無數紙張的碎片像從天而降的星光,隨著多彩的氣球一同漂浮而下。
“我不當這個掃興的人了,我宣布,舞會正式開始!”
歡呼聲四起,樂隊換了一首更為歡快的舞曲,禮花聲次第綻開,有目標的,漫無目的的人,在這個瞬間都為剛剛開始的夜晚而歡呼。
辛檀也單膝跪地,把手伸向陳望月。
他參加過很多交際舞會,不是社交場上的新手,但其實不是很熟練做這樣的邀請。
是在心裡把這當做一種未來某個儀式的演習,連“你願意成為我的舞伴嗎”這句話,也抱著把舞伴這個詞換成彆的什麼更慎重,更有效力的稱呼,這樣的念頭,辛檀才做得像此時此刻的流暢漂亮。
她凝視著他,眼睛裡是帶著笑的,讓辛檀相信他會立刻得到一個準許的許諾。
但,一陣喧鬨聲來臨了。
陳望月的目光,也因這突然的喧鬨,從他的臉,移動到了爆發出驚呼的門廳。
光亮最盛處,一道人影穿過花牆,走近舞池。
細秀的少年身形,流水瀑布的銀色長發,空蕩蕩的長袍,一直垂到裹著素襪的腳踝邊,衣擺浪似的泛起一層層古老圖騰的神秘紋樣。
花雨裝置恰好到了開啟的時間,薩爾維的太子殿下便從花瓣的細雨淋漓中步來,步步都很隨意,步步都是莊重。
在場幾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生怕驚擾了他肩頭的花瓣。
所有美的終極呈現形式,並非視覺本身,而是想象的力量。
關於美和性感的濫觴,是想象力。
此刻,瑞斯塔德學院的舞會上,學生們的想象幾乎越過這一重完美的肉身,生發出一種震懾人心的力量。
他帶著他們夢回古典時代,那時平民牢牢地被束縛在田埂和風車之間,隻有貴族和神學者被允許接觸文學詩歌,宗教的統治延續近千年。
那種純淨無瑕的裝束,那樣濃烈豔麗的容顏,如同神祇降臨,當他心情愉悅時,便給草以他眼睛的綠色,賦予太陽以金黃,再施舍給天空一點藍色。
如果他不是神的旨意的代行者,這個世界的本原又該從何處開始追溯?
就連陳望月也怔住,呼吸放緩,目光全然追隨著那個發光體。
眾目睽睽之下,銀發的太子殿下輕輕開口了。
“陳望月。”
潺潺如泉水,原來她名字的發音能夠悅耳動人至此。
袍角撫至身後,他單膝跪地,眼中隻有她,“做我的舞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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