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洞窟裡,吾與皇姐可是生死與共。沒料到皇姐好狠的心,她獨自逃出,封山令下,就要我葬身於鬼幽崖的深山窮穀。皇姐,爾何辯之?”
世子們嘩然一片,謝勉更是直勾勾地看著沈暮白,他內心希望陳晞此番說的不是真相。
沈暮白湧動著掙紮和焦慮,她無意瞥見陳晞搭在他肩上的右手食指,不禁一怔。她發現阿陳的手上,原本健碩有力的手指上生生沒了那截覆蓋著的指甲,肉就這樣森然可怖地露在外頭,還殘存著乾涸掉的血痕。
陳晞聲情並茂,保持著得體同時,大家不難看出他身上帶傷,曆經劫難的樣子,講話又沙啞低鳴。
很大可能,他所言非虛。
沈暮白渾然不知接下來該如何是好,她根本沒有料到陳晞活著回來,更沒有做過相應的盤算。她努力保持著鎮定的外表,可內裡的狂風暴雨已經傾盆而下。
陳晞用烏頭毒害自己,辯無可辯。可這是她與陳晞較量的底牌,一不能此刻就打出,二是若她主動提及烏頭,那也就是默認了兩人同在洞穴的事實。
所有世子們都看向自己,她加深了自己的笑容,緩緩道。
“吾不知皇弟在說甚?鬼幽崖中狼窩虎穴頗多,皇弟又有什麼明證,說吾與你生死相依,又汙蔑吾是因要毒害你而封山?”
幄帳內硝煙彌天蓋地,每一雙眼睛都在向她發起質問,而她無處可逃。
她無需自證,既然是他提出,那就由他解惑。她若中了他的陷阱,那才是真的愚蠢!
“皇太女果真是健忘!死漂、巨樹、白骨、地下暗河,樁樁件件我哪件冤了你?!”
經此幾役,陳晞徹底棄掉他原先“歸順招安”的考量,對付敵人最好的法子,就是用其擅長的陰招來挾製其。他就是要如此,緊咬住不放。
在這個瞬間,沈暮白像是站在懸崖邊緣,隨時都會墜落散架。他說的太過細致,即使世子們因權勢站她,也會因陳晞這樣繪聲繪色的回憶,而產生信賴,待他再步步緊逼,她很有可能會陷入完全的被動。
“你以為自己杜撰出的細枝末節,就能成功加害於吾嗎?既然你如此篤定,那請你道出,吾的左腿是自洞窟哪處而傷?是因何而傷?”沈暮白不再避諱她的傷患,突然起身,讓世子們都看到台麵下她藏著的傷腿,裹著層層的棉布。
世子們驚詫不已。沈暮白受傷一事先前隻有謝勉、紀明辰、醫官們和少數將領知情。未免驚動太多兵士們,步軍司都指揮使曹仲伯要求所有知情者,秘而不宣。
她就是在逼他。她要盛怒之下的陳晞,說出答案,那就是陳晞麵對著世子們下罪己詔,坐實毒害儲君的重罪!
“哈哈哈哈!看你們一個兩個都正襟危坐著,太嚴肅啦!被吾騙到了吧?”
陳晞自是不會說出烏頭一事,他話鋒一轉,兩人的硝煙,轉而成為點指兵兵點指賊的玩笑。
他甚至去安撫氣急敗壞的沈暮白,“皇姐如此激動做甚?吾不過想為今夜的宴席,小小詼諧一把。來!來!我以茶代酒,自罰三杯先。”
說著,陳晞就去拿茶盞,一杯接一杯地喝下。
沈暮白知道,這場戰爭遠未結束,甚至才剛剛開始。
世子們眼見著氣氛緩和,也都附和著要說祝酒詞,嘻哈一通含糊過去。
謝勉眼尖,同樣看到了陳晞右手食指的傷處,繞到陳晞身邊,以敬酒之意,表露關心。
“小晞,你沒事吧?”
陳晞知道謝勉說的是他失了指甲蓋的右手,直言道,“沒事,謝兄。”
他又故意提高音量,用還暗啞的聲音說道,“萬幸!沒有死在裡邊!”
他這後半句就是說給沈暮白聽的,他知道沈暮白思緒困頓之際,就會露出軟肋,一打一個準。
世子們假意攀談,實則留了心眼,都在關注皇太女和陳晞的較量。
他們兩人間的鬥爭,世子們都無意摻和。可此番,已經直接放到了明麵上的白熱化,他們無一不在揪心,自己該如何站隊!
趁著幄帳內喧嘩恢複,沈暮白不能讓陳晞留在這裡攪局,她決定將他趕出去,“起身。有什麼要說的,去外麵好好說。”
沈暮白附在陳晞身側的聲音,極其冷漠,她沒有絲毫退讓之意,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鋒。
陳晞聳聳肩,無畏地跟著向外走去,“噢,忘記說了,外麵還下著雨。”
世子們竊竊私語,謝勉也犯了嘀咕,他既不信沈暮白,又不信陳晞的隻言片語。
可他堅信自己的直覺,沈暮白和陳晞兩人之間,定有外人不知的交織。刀光劍影中,有著他謝勉所不了解的暗湧流動。
或許是他多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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