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微弱,沈暮白站在長驅城箭樓之上,目光投向遠處。
她雖知努兵大本營離這裡還有一大段距離,根本不可能望到,但她還是抱著一種僥幸。若是能看到一撮那裡高燒的營火也好……
這裡的戰事方才平息下來,她卻一下子失去了何藍與陸寧安兩名“猛將”,他們對沈暮白而言不僅僅是心腹,更是類似血緣羈絆的知己與親友。
陸寧安隻身去了努兵軍營刺探,遲遲未有消息,這這讓她心急如焚。
她知道這都是陳晞的主意!他如此擅作主張,不顧她的感受!
她的左膀右臂都不在身邊,她現下是如何的孤掌難鳴。
陳晞不變臉色,在輪椅上正襟危坐,“你太著急了!遇到事情就憤慨萬分。我不信你不知道,派陸寧安單獨行動乃無奈之舉。我一個人怎麼可能決定?你明明同在場,這也是其他大人一致的想法。步軍司都指揮使曹仲伯曹大人也是這麼認為的……”
沈暮白沒有耐心聽他繼續叨叨,就要讓他打住,憤怒地向陳晞輸出。
“我當然明白你的意思!你就是趁此機會,要拆掉我的左右手,讓我徹徹底底孤立無援!你怎麼不去?你怎麼不力薦你的人前去?”
阿陳無奈地歎氣,沈暮白明顯有點沒事找事,他雖然能理解她的倉皇失措,但不可能縱容她繼續下去。
“你也真是好意思,將所有罪過都怪到我的頭上來。是你的貿然行事,導致這樣的結果,若你提前告知大家,怎麼會如此被動?”
“真是荒謬絕倫!你和我說這番話?!嗬嗬!你和父皇密謀殿前軍的支援,倒是半句也沒有露過口風,瞞得嚴嚴實實、滴水不漏!”
“如果你們信任我,又何須何藍以性命的代價,做替嫁新娘!你們還真是半—點—沒—有—考慮過我的死活呢!”
沈暮白字字句句言辭鑿鑿,她對陳晞與父皇,都是極其不滿的。是他們的躲閃與猜忌,一步步將自己推入懸崖邊,明明是他們置自己於不仁不義的!
“你和你父皇去說。”
陳晞不作退讓,令皇的旨意必然高於沈暮白的盤算。
即使沈暮白沒錯,他也清楚自己的立場,為了母後和自己。他就算裝,也要裝成與令皇是一條心的。
而這次背著沈暮白的謀劃,很顯然是令皇對自己的服從測試,令皇已感到他與沈暮白水火不容的冰山之下,兩人在愈發靠近的事實。
令皇那個老狐狸已經起了疑心。
所以無論這次的決策對還是錯,他都不可能,也萬萬不可以,與沈暮白透露半點。
“好樣的!沒想到你鐵骨錚錚,這麼快就做了父皇的一條狗!你還真是能屈能伸。”
沈暮白持續激怒陳晞,她極其諷刺地說道。陳晞是如此自傲一人,她就要在他最在意的底線處來回試探,誘逼他說出更多的話來。
可是陳晞並不接招,他用手托著自己的下巴,就這樣架在輪椅扶手上,雲淡風輕地說著最狠的話,“既然皇姐這麼想英勇犧牲,我便成全你,如何?”
他指著最近的這扇門洞,嘴角不懷好意地冷笑著,朝沈暮白道,“你自己出了這扇門,我權當作沒有看見。等曹大人他們發現你死在努兵大本營的時候,我兩手一攤就好,說你是自己偷跑出去的。死了也怪不得我呢……不過……”
“不過什麼?!”沈暮白最討厭這樣半吊子說話的腔調了,連忙追問。
“你死了也無妨。不過,未來能繼承令國皇位的好事就要落到我的頭上了。”
陳晞說話簡練,不屑多說無用的廢話,偏偏他總是能精準打擊到沈暮白的軟肋。令國皇位——正是沈暮白最在乎又最軟弱的地方,無人敢觸碰。
真他媽的會勸人的!這是她沈暮白的家國天下,誰人敢惦記沾染分毫?!
沈暮白咬緊牙關,不免有些吃癟,也霎時斷了自己獨行前去努兵大本營的衝動念想。
“若卯時前,陸寧安還回不來,你必須派你的貼身侍衛,帶兵前去解救何藍和陸寧安!”
“可以。但你最好還是祈禱他們平安無事。”陳晞頷首,還是那樣冷冰冰的。
沈暮白的手下都是不錯的人,但與他何乾?能讓他在意牽記的也隻有母後一人了……
對於這樣的答應,沈暮白並不知足,他的語氣讓她有些不舒坦。
即使不是他的人,何藍和陸寧安也與他有過不少交集,他這樣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態度,過分公事公辦了,沈暮白直罵他沒有血性!
陳晞無所謂,她在套他的話,關於西南沿海戰線的事他必須嚴防死守,隨便沈暮白如何想他。
他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沈暮白總覺得他一定還有什麼沒說,一臉惡狠狠地朝著陳晞。
外頭與他們這裡迥然不同的喧嘩聲,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裡頭,又是兩人獨處、對峙,陳晞猛地向前一步,將輪椅停在了沈暮白的麵前。
他生生將她逼到了牆壁角落,一手撐在她身後的牆上,沈暮白隻剩下小小一隅藏身。
像是了一個無形的牢籠,陳晞牢牢地將沈暮白困在其中。
沈暮白震驚地瞪大了眸子,喘息驟然急促起來,她本能地想要回撤,卻被背後冰冷的牆壁阻擋。
陳晞離她是那麼的近,他定睛看著自己,像是要看清自己的每一寸。
他又仿佛要親過來,然而並沒有。
沈暮白內心已經兵荒馬亂,失了陣腳,借著陳晞的輪椅和自己站立位置間的高低錯落,她一把向下用力推開了陳晞靠過來的胸膛,想要掙脫這個令她窒息的包圍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