淋在手上的溫熱和體內的陰冷形成鮮明對比,卻讓虞幸的神經在此刻更加被觸動,他自己現在的身體情況注定他不能耽誤時間,可眼前的情況又很棘手。
曾萊眼裡的憤怒十分真切,仿佛虞幸真的“辜負信任”,折斷了他身體的一部分。
但無論是言行還是仍在運作的心臟,都無一不在告訴虞幸,曾萊還是人類,並沒有完全變成什麼詭異的東西。
事情還沒有一發不可收拾。
他把失去了養分的玫瑰往曾萊麵前揚了揚,提高聲調,在沉穩中隱藏著些被刻意壓製住的不可置信“你仔細看看這是什麼!?你看不到自己現在的樣子嗎!”
曾萊疼得失了聲,眼神有一瞬間的茫然。
“什……什麼樣子?”
這不就是長在他身上的玫瑰嗎?還能是什麼樣子?
幸為什麼要傷害他?明明之前還合作得很融洽!
虞幸把他的眼神看得清楚,狹長的雙眼不舒服地眯了起來,不知是不想直視滿身玫瑰,著實有些刺眼的曾萊,還是不想看見曾萊那傻逼樣。
不過最終,他還是選擇了直視曾萊,像扔垃圾似的把玫瑰手裡冒血的玫瑰扔到了一旁的泥土地上,空出的手拽起曾萊的衣領,語氣沉沉“你覺得人類身上長玫瑰是正常的嗎?”
“什麼……”曾萊眉頭深深皺起,似乎並不能理解虞幸這句話。
“清醒一點——算了,你現在腦子裡還有沒有鬼物這個概念?”虞幸感到自己的血管都隨著他剛才那一瞬間紊亂的情緒而暴動著,陰冷氣息在其中橫衝直撞,像是正在他身體裡進行違規飆車。
他這一刹那渾身顫抖,幾乎沒能揪住曾萊,血從鼻腔和嘴角流出,虞幸深深歎了一口氣,收回手往後退了一步,胡亂擦拭了一下。
疼痛達到頂峰,他反而冷靜下來了。
奇怪,不該反應這麼大的。
是這裡的空氣中布滿的令人不爽的味道,讓我心裡的微弱情緒被放大了麼……虞幸閉了閉眼。
“鬼物?我當然知道……你想說什麼?”曾萊咬牙切齒。
虞幸努力讓陰冷氣息平複一些,他威脅似的又握上一支長在曾萊胳膊上的玫瑰“現在我說的每一句話,請你仔細理解一下。”
“你被同化了,你身上這些玫瑰,在你進入這條隧道之前,並不長你身上。”
“你可以理解為,有某種惡意的力量在改造你的身體,並且影響了你的大腦,讓你即將成為一個變成鬼物而不自知的傻逼。”
曾萊一愣,雖然被罵了傻逼,但是怒氣反而下去不少,他畢竟是一個思維能力卓越的推演者,腦中急速閃過種種可能,開始仔細考慮虞幸的話。
是嗎?我原本身上沒有玫瑰?
好像是這樣,彆人身上都沒有。
曾萊現在的感覺,就好比你的朋友突然看你一眼,滿心不解地告訴你,你怎麼會有鼻子呢?人類都是沒有鼻子的。
而你往兩邊一看,彆人確實沒有鼻子。
幾秒後,他瞳孔一縮,不由自主地看向遍布全身的還未開放的玫瑰花莖。
“好像……是這樣?”
又過了幾秒,曾萊捂住頭,眼裡浮現出困惑。
“好像是有哪裡不太對,我突然有種怪異的感覺……”
察覺到不對勁之後,腦子裡仿佛有什麼東西破了,某種被隔離起來的概念重新回到他的腦海中。
二十秒後,曾萊麵色終於驚恐起來“我操,我身上怎麼會長這些東西!?”
很好,現在他的臉色看起來比虞幸還要不好了。
虞幸鬆了口氣——曾萊的認知還沒有完全被扭曲,他還記得自己的推演者身份,還能被糾正。
認知篡改這種事,虞幸也不記得自己有沒有經曆過,但他能理解那種感受。
打個不恰當的比方,這就好比一個人腦子突然短路,用電視遙控器開空調,沒能成功。這人認真觀察了一邊搖控器,甚至重新按了電池,檢查了個遍,明明知道兩種遙控器分彆長什麼樣,可就是不覺得拿錯了。
在這一瞬間,這人的腦子深深認同手裡的電視遙控器原本就是空調遙控器。
“真實”就在眼前,卻被一層“虛假”給遮掩住了,從而影響到了人的認知。
直到有人提醒他拿錯了遙控器,他才會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剛才乾了什麼,並為自己的行為而疑惑起來。
曾萊此時就是這樣,虞幸把話攤在他麵前明明白白說明白後,他才將紛亂的思緒一一理正,濃濃的恐懼浮現上來……他居然一點都沒意識到自己身上出現的東西!
太可怕了,比哭喊者直接站在他麵前還可怕!
“想起來了?”虞幸確認般問道。
“我日他大爺的,我靠,我,嘶——疼!”曾萊不僅想起來了,他還嘗試者拔掉一支玫瑰,結果剛一用力就體會到了剝皮一般的痛苦。
這位流著冷汗,看向虞幸的目光裡充滿著求助的意思“怎麼會這樣啊?”
不怪他自己放棄思考,而是現在這情形,來找他的幸明顯知道更多情報。
虞幸平緩了一下呼吸,指了指曾萊因劇痛而停下的手“什麼感覺?”
曾萊道“硬生生撥掉一層皮,還從皮膚下抽走一根筋的感覺。”
虞幸聞言,想要幫對方把全身根莖都扯出來的念頭消散了幾分“那你現在,還想得起來,自己是怎麼變成這樣的嗎?”
“嗯,我抵消詛咒能力的祭品不能用了,之後好像……我一直在往隧道裡走,皮膚有點癢,尤其是傷口處,感覺有東西在生長。我一開始以為是傷口在愈合,就沒太關注,結果沒過多久玫瑰就長出來了。但那個時候,我已經不覺得玫瑰有什麼不對了,就以為它是我身體的一部分,隨它們越來越多。”
曾萊非常努力地在回憶,成功又被這段經曆嚇了個毛骨悚然。
他不是沒聽過認知篡改這種事,甚至曾經經曆過被篡改記憶的推演遊戲,可這次不一樣,這次他根本就沒有一點點相關意識,完全自然而然、悄無聲息地被同化。
如果幸沒有提醒他,他恐怕會就這麼維持著“思考能力”變成一個非人的東西。
——具體會變成什麼他還不知道,總歸不可能是什麼好東西。
“中途沒有什麼彆的契機了嗎……也就是說,很可能在隧道中待的時間一長,被玫瑰劃破的傷口就會產生異變。”時間是最有可能的答案了,虞幸又看了看自己,他之所以一點感覺都沒有,是因為他的傷口都已經完全好了,並且還沒有到時間?
是啊,八成是。
曾萊也想到了,後怕的同時,有點懊惱於自己的大意。
太狗了。
這推演太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