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衛國手提自己精心製作的饅頭,踏上了去看望母親的路途。一路上,陽光熾熱地灑在地麵,泛起層層熱浪,仿佛要將整個世界融化在這高溫之中。
母親正躺在那陳舊的躺椅上,聽到聲響,她艱難地挪動著身軀,雙手撐著扶手,試圖站起身來。每一個動作都顯得極為吃力,像是有一雙無形的手在拉扯著她,使她的起身變得異常緩慢。好不容易站穩,她邁著蹣跚的步伐,如同企鵝行走一般,一步一步緩緩地朝曾衛國走來。
“這麼熱的天,兒啊,以後就彆做饅頭了,出去買點吃的,方便得很。”母親的聲音略帶沙啞,卻充滿了關切,那眼神裡滿是對兒子的疼愛,仿佛這炎炎烈日下趕路的辛苦,她都能感同身受。
自退休以後,曾衛國便鑽研起了廚藝,饅頭、蛋糕、麵包這些麵食,他都做得有模有樣。他微微揚起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輕聲說道:“沒事,媽,做這個不麻煩,挺簡單的。我平時也沒什麼要緊事可做,您就放心吃吧。”
母親的腿疼日益嚴重,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疼痛難忍,這使得她無法像從前那樣到外麵去散步,享受陽光與新鮮空氣。每日三餐過後,她便隻能靜靜地躺在這躺椅上,打發著漫長而又無聊的時光。一年前,母親的眼前突然出現了陰影,去醫院一檢查,竟是患上了老年黃斑病,從此,那電視屏幕上的精彩世界也與她隔絕了。
母親的生活變得如同一潭死水,單調而又寂寞。吃完這一頓,便隻能等著下一頓;夜晚躺在床上,望著漆黑的天花板,盼著天亮,周而複始,無儘的空虛與孤獨將她緊緊包圍。
曾衛國深知母親的寂寞,隻要自己一有時間,就會過來陪母親坐坐,靜靜地聆聽母親如祥林嫂般反複念叨著那些往昔的瑣事。在母親的回憶裡,時光仿佛倒流,那些早已塵封的歲月再次鮮活起來。
母親偏愛稀飯饅頭,對於母親來說,這簡單的食物裡,藏著她一生的回憶與情感。在曾衛國兒時最早的記憶中,六歲那年,一家人住在沈陽北大營。那裡,一排排紅磚灰瓦的房子錯落有致,房子之間,高聳入雲的白楊樹像是忠誠的衛士,守護著這片寧靜的家園。夏天的時候,樹上會掉下一些看上去有些可怖的毛毛蟲,這曾是他童年的小小恐懼。而家門前那座燒煤的爐子,總是散發著溫暖與煙火氣。母親用鋁製的雙層大鍋蒸出的饅頭,又白又大,那香甜的味道,至今仍縈繞在他的心頭,成為他童年記憶裡最溫暖的味道。
那時,父親在祁家堡808上班,工作繁忙,隻能偶爾在周末回家。每次父親回來,兜裡總會揣著幾塊硬糖,在那個物資匱乏的年代,硬糖對於孩子們來說,無疑是珍貴的奢侈品,是童年裡最甜蜜的期待。
後來,隨著時間的推移,鄰居們陸陸續續地搬走了,曾經熱鬨的住所變得冷清起來。夜晚,黑暗籠罩著一切,年幼的曾衛國心中充滿了恐懼,總是擔心燈光會從窗戶透到外麵,引來未知的危險。於是,他總會小心翼翼地用厚布將窗戶遮擋得嚴嚴實實,在這小小的黑暗空間裡,尋找著一絲安全感。
直到有一天,一輛解放牌的大卡車緩緩駛來,打破了這份寧靜。卡車將一家人連同所有的家具都拉到了808廠。808廠最初是負責踩石頭的,那些石頭被用於修建飛機場,後來逐漸發展為給飛機配套做機電開關。
在那個小山溝裡,一家人一住就是十年。那十年的時光,如同璀璨的星辰,在曾衛國的記憶長河中閃耀著獨特的光芒。在那裡,他和小夥伴們上山采蘑菇、摘山裡紅、榛子、核桃、鬆子,那些大自然的饋贈,成為了他們童年最歡樂的寶藏。上學的路上,他們在冰麵上滑冰板,儘情地享受著冬日的快樂;也曾調皮地跑到玉米地裡偷玉米,在那片金黃的玉米地裡,留下了他們一串串稚嫩的笑聲。甚至,還曾偷偷地把爸爸的手槍拿出來放上幾槍,那驚險刺激的瞬間,至今仍讓他心跳加速,成為童年裡最冒險的回憶。
父親是個傳統的人,在他的觀念裡,家務事似乎是母親的分內之事。他下班後,總是習慣性地拿起報紙,沉浸在那個文字的世界裡,而母親則在下班後,匆忙地走進廚房,忙著為一家人準備飯菜。早餐是簡單的饅頭稀飯,中午是母親親手擀的麵條,那麵條勁道十足,飽含著母親的愛;晚上則是玉米大餅子,雖然樸實無華,但卻有著家的味道。
那個年代,所有的東西都是憑票定量供應的,生活雖然艱苦,但一家人卻緊緊相依,相互溫暖。父親因為工作的原因,細糧的份額會多一些,而餃子,隻有在過年過節的時候才能吃上。因此,小時候的曾衛國,總是特彆盼望著過年,盼望著那一頓美味的餃子,盼望著一家人圍坐在一起的溫馨時刻。
“最困難的那段日子,是在三叉子。”母親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淡淡的憂傷,仿佛那段艱難的歲月又重新浮現在眼前,“剛到那裡的時候,我們沒有戶口,隻能借住在老百姓家裡。為了生計,我就在田邊地頭開荒,種上玉米、地瓜。你爸在部隊食堂吃飯,他心疼我們,經常把省下來的饅頭帶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