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韓炎馬不停蹄地趕到了京城,用京兆府的牌票叫開了城門,又將供狀和證據送到了杜延年手上。
白天已經接到了杜含消息的杜延年此刻還未入眠,事實上,他已經連續三天沒有睡過一個整覺了。
就在祁翀出京的第一天,京城就不安穩了。
早朝時一位翰林學士彈劾大理寺少卿裴琚,說他在前年上的一份奏章裡引用了一句“櫳所以盛禽獸欄檻也,今囚櫳字當作此”,然而這一句中連續兩次出現了承平帝的名字,裴琚都沒有減筆,乃是犯了國諱!
“陛下,我朝自先帝登基便明令天下,於文章中不必避諱聖上之名,但書寫之時須減兩筆以示避諱之意。陛下登基,沿用此法,故凡寫犯諱之字須當減筆,否則視為大不敬!今裴琚不避國諱,當依律懲處!”老翰林辛鴻漸抖動著花白的胡須,引經據典,義憤填膺,仿佛因為裴琚多寫了兩筆,這大淵天下就要國將不國了一般。
若是祁翀在此,若是被彈劾的不是裴琚,他一定會吐槽老翰林小題大做。然而此刻,大殿之上一片寂靜,不少人都一副心中了然的神態同情地看著裴琚、裴珙兄弟倆。
裴家要倒大黴了!
本來陛下就要收拾晉王黨,你裴家作為晉王黨急先鋒,此時傳出此事,這能是巧合嗎?前年的奏章為何今日拿出來說?奏章舊檔都存放在宮中文淵閣,沒有陛下的旨意或政事堂的手令,誰能隨意翻閱舊檔?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嗎?
站在大殿靠後位置的裴琚此時已經抖如篩糠了,他根本記不起來自己何時上過這樣一篇奏章,也不確定當時是否忘記了減筆避諱,他更加不敢讓老翰林將奏章原件找出來對質,他隻能哆哆嗦嗦地跪地請罪,指望著承平帝今日心情不錯放他一馬。
然而顯然承平帝今日心情並不好——非常不好,他沒有給裴琚任何機會,直接下旨將裴琚下獄。
“邱愛卿,你的人你自己審吧,依律嚴懲便是了。退朝!”扔下了這樣一句話後,承平帝離開了龍德殿。
邱維屏如何審裴琚暫且不提,但裴琚的遭遇卻引起了一些不好的猜測。
幾乎沒有人相信此事真的是因為一位老翰林無意中翻閱舊檔才發現的,無論是否是晉王黨,在這件事上都達成了高度一致。
與此同時,政事堂又悄悄傳出來個消息:杜相和向尚書因為官員大裁撤之後的接替人選問題已經愁的幾夜合不上眼了,向尚書甚至還跟杜相吵了一架,說再這樣下去他這個吏部尚書也不做了,直接辭官算了!衙門缺官無人主事,這又關他鳥事?
於是,仿佛受到了什麼啟發一般,不甘失敗的晉王黨人在這一日下午發出了最後的通牒:大幾十名五品以上、二品以下的京官同時向政事堂遞上了辭呈,包括那些本來不在被免名單之列的重要官員!這些人涵蓋京城各大衙門,其中不少都在要害部門任職或擔任各部堂官,其中無聲的威脅不言而喻。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杜延年痛快地接受了所有人的辭呈,沒有一絲猶豫。
就在這一晚,邱維屏接到了堂伯邱翰臣的請柬。
“邦士,我數了數,此次至少有十大世家受到了牽連。”堂兄邱維展憂心忡忡道,“如今,三品以上大員,梁家隻剩下個梁顥,連他兒子梁文第也遞辭呈了;王家隻剩個王宗閔,裴家剩個裴宣卿,鄭家剩個鄭慎矜,張家剩個張書倫——據說這還是看在岐國公的麵子上才沒有被列進名單的,其餘盧、蕭、高、吳、程五家嫡係全軍覆沒,就算偶然漏掉一兩個也都是旁係小支,且官位低微,無足輕重。邦士,你跟杜相走的近,朝廷到底是要乾嗎呀?”
“大哥,這事兒你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邱維屏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今日下午‘第一樓’的聚會你也參加了?”
“你怎麼知道聚會的事情的?”邱維展愕然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們那麼一大群人公然聚集,真當彆人都是瞎子呀!這事兒若是傳到陛下耳中,‘朋黨’之事不是事實也是事實了!再說了,此次裁撤又不關邱家什麼事,你去摻和什麼?”邱維屏斜了邱維展一眼,語氣中隱有不滿之意。
“是我讓他去的,”半天沒說話的邱翰臣開口道,“各大世家同氣連枝,這九家哪家跟邱家沒有姻親關係啊?遇到事情咱們就算不說同進同退,也至少該幫著出個主意吧。而且此次陛下的‘朋黨’之疑實在沒有道理,總不能因為大夥兒推薦了晉王就都是晉王黨吧?那晉王自個兒還好好地呢,這舉薦之人怎麼倒個個獲罪了呢?那舉薦秦王之人難道就不是秦王黨嗎?陛下為何不處置秦王黨呢?”
“同氣連枝?哼!壞就壞在這個同氣連枝上!同氣連枝便是朋黨,至於這個朋黨以誰為首那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朋黨必須被打掉!至於說為何打的是晉王黨而不是秦王黨,道理也簡單,誰讓晉王黨更有錢呢!”邱維屏冷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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