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福音也跟著看向自己的字帖,然後一手撐起臉,歎了口氣。
“可惜啊,某人後來就不教了,我這筆字還是沒得東離裴氏的全部真傳。”
東離裴氏的書法聞名五洲,曾一度被炒上天價。
裴衡從前信手寫的字帖常常被宮人偷去,想辦法弄出宮,送到黑市上,轉手便能賣出個高價。
然而裴衡幼年便被送來中原,雖有童子功,到底還是不如自己那幾個寸步不離文乾的兄長。
裴氏長子允韜,次子允承皆是書法大家,裴衡人在中原,也常常被兩位兄長的風雅盛名壓得直不起腰。
魏福音此刻才意識到自己的說錯話了。
說自己沒得東離裴氏全部真傳,可是眼前這個質子難道就得他父親全部真傳了?
老裴王在家裡手把手教著兩個兒子寫字的時候,裴衡已經在中原吃了幾輪苦頭了。
被世家子弟們圍著尿尿,飯盒裡被放蟲子,冬衣被莫名其妙剪破,這些種種,都是輕的。
然而即便在這樣的環境裡,他依舊會每天臨一遍自己從東離帶來的字帖,冬練三九,夏練三伏,一日不落。
後來他認識了阿音,將自己臨的最好的幾張字帖送給她,她笑著誇他,說比先生學士寫的還好,還說要拿回家跟著練。
她果真練了一陣子,隻是耐不住玩心重,又丟開了。
如今大了,筆力上來,她閒得無聊,將他的字帖又翻了出來,這幾日照著臨摹,倒比幼年順手了許多。
隻幾日功夫,便深得其法,有模有樣。
他的誇獎是真心的,也頗難得。
她卻仿佛以怨報德,說了不中聽的蠢話。
“那個……你彆往心裡去,我不是那個意思,你自小離家,可是天賦異稟,即便沒有你父君親手教習,也是裴氏書法的正統傳人,你父君後繼有人,若看到你的字,必定高興。”
裴衡眸光含笑,望著她若有所思。
“你何時這樣囉嗦了?一句話後頭跟了一車話解釋,不嫌累?”
魏福音氣悶。
她還不是怕他多想!
她不自在地輕咳一聲,“行,當我沒說。”
裴衡也不再繼續逗她,正色走到桌前落座。
魏福音順手提壺往他的杯子裡添茶。
他也不客氣,手指摩挲著杯壁,神情嚴肅。
“這幾日,朝中有老臣死諫,要求放出太後,魏謙不同意,便在殿前觸柱,血濺當場。其餘不少朝臣推波助瀾,逼得魏謙稱病罷朝了。”
魏福音凝眸,“商陽王等不及了?”
裴衡讚賞地看她一眼,點頭。
“方才在書房,他倒沒瞞著我,雖隻是提議,但估計他已經和太後私兵總領何越搭上線了。”
魏福音擔憂地握緊茶杯,越聽越心驚。
“那怎麼辦?沈言之那邊知道嗎?”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如果商陽王提前發動宮變,失敗便罷了,若是成功了,等他掌握朝政,沈言之那頭還沒得到消息,按照原先的約定帶領藩郡同盟入關之時,隻怕魏霖那老狐狸翻臉不認人,正好借此機會,倒打一耙,劍指東離……
魏福音雖有上一世的記憶,卻也不敢篤定這一世的命運走向。
畢竟,如今很多事情都變了。
同盟會變,敵友關係會變,不變的,是魏霖的狼子野心。
奪了皇侄的江山後,如何能避免被天下人指摘?
一則推恩於民,博施濟眾,二則開疆拓土,擴張政權。如此文治武功,將中原大成之國力推至鼎盛。
以此方能彰顯政權更迭之百利而無一害,也方便史官撰曆,將流血宮變矯飾成民心所向,天命所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