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校園裡都在傳,一位年過半百的阿姨在進修北大檔案學專業的研究生,是學校最年長的研究生。她本科是參加自學考試拿到學曆的,逢考必過。有學生開玩笑說,以後考試前拜見她一下,準能通過。資料室裡跑來一睹芳容的學生越來越多。
群莉娘卻不以為然,還是像往常一樣安安靜靜地做著她自己的事。本屆檔案學專業研究生計劃招收五名學生,但現在隻有群莉娘一個學生報到,另外兩名考取了,卻沒來。
群莉娘最近忙得不可開交。童教授連著開了幾天的夜車,終於病倒了,住進了北大的門診部,群莉娘每天都在鏡春園做好飯給童教授送去。今天她特意做了童教授愛吃的梅菜扣肉,小心翼翼地盛在病號用的飯盒裡,怕路上涼了,還用毛巾包裹起來。她走出鏡春園,沿著未名湖邊的小路一直朝東門方向走。上一個小坡,就看見了北大的門診部。住院處在門診樓的背後,是兩排平房,有陽光的日子還好,一旦天氣冷了,住在這裡挺遭罪的。
群莉娘走到後麵的一排最裡麵一間,到門口就聽見裡麵有人在和童教授聊天。
“童教授,您還是到總院去住院吧,那邊條件比這邊好啊。咱們這邊一般是臨時住住的,設施不全,也不保暖。”是小護士的聲音。
“不用了,我過兩天就回家住去了,天天住在這裡,連累的桂香天天辛苦,跑過來送飯,她還得上課呢。”童教授說道。
“童教授,我看您和桂香姨感情真好,我們都可羨慕了。”小護士說道。
群莉娘聽到這話,臉上一陣發燒,她站在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小護士推門出來,見群莉娘站在門外,笑吟吟地問:”桂香姨,您今天給童教授做什麼好吃的啦?“
這時童教授在病床上看到群莉娘來了,趕忙招呼她進去。小護士見狀一捂嘴,笑著跑開了。
群莉娘進門,默默將飯菜放在桌上。她沒像往常那樣問這問那地,而是一聲不吭,目光躲避著童教授。童教授心中明白桂香一定是聽到了剛才護士的話,覺得不好意思了。他覺得自己再不表明心跡,對桂香也不尊重。
童教授端起菜,一股香味撲麵而來,他讚歎道:”桂香啊,你的手藝這麼好。你這個人啊,做什麼都能做得好,是個有能力的人呐。這梅菜扣肉是我們江南的一道名菜,你們四川那裡也有這個菜嗎?“童教授饒有興趣地問。
”我們那裡的扣肉做法類似,隻是你們用的梅乾菜,我們用的是酸菜魚裡的那種菜。“群莉娘桂香低聲說道。
她想說您愛吃我可以常做給您吃,但想想還是把話咽了回去。
”我羨慕你啊,幾個孩子都那麼爭氣。唉,你看看我,就這麼一個兒子,卻是讓我操碎了心。隻怕是我也為他操心不了多久了。人呐,都說時間過得快,我就想著,多熬幾年,陪陪他,能看著他有個後,我也就放心了。可他呢?好像不喜歡我陪他,過年都不說回來看看我這個老頭子。桂香,你說我現在是不是老得招人討厭了呢?“童教授眼睛盯著群莉娘桂香的臉。
”桂香“,現在隻有童教授這樣叫群莉娘,群莉娘有點兒後悔,不該把這個名字告訴童教授。每當童教授這樣叫她時,都會讓她想起自己逝去的丈夫。
眼前童教授這樣稱呼自己,還把他心裡的話都對自己說了,桂香真的不知所措,她不知是不是該說出自己真實的想法。
群莉娘和女兒群莉最近一次通話,聊起過童教授的兒子童稚。聽群莉說童稚的妻子懷孕了,可童稚不想要。桂香知道,如果她把這件事告訴童教授,老人家一定會很生氣,鬨不好病情會加重。可不說,桂香感覺就像同謀,像在做一件惡事,她於心不安。
“其實我一直有話想對你說。我知道自己老啦,身體告訴我已經腐朽了,可還有好多事放心不下。這幾年,和你一起忙北大百年校慶的資料編撰,咱們在校園裡遛彎,那種感覺是我難忘的。可是我怕傷害了你的心,你的心都在孩子們身上。我既然不能給你未來,就不該對你有所求,我已經耽誤你太多時間了,總讓你這麼悉心地照顧我。”童教授語調和緩,不時看一眼桂香。
“我今天就把我心裡的感情對你和盤托出,我欣賞你的才乾,在我心裡你是一個美麗、善良、能乾的女人,你應該得到愛。我愛你,但我並不想占有,你是屬於未來的。你沒告訴我,你現在已經在讀研究生了,為什麼不告訴我,是有意瞞我的嗎?這是我唯一對你不滿的一件事。”童教授顯得很激動,臉微微紅了。
群莉娘桂香抬起頭,眼裡含著淚。
“童教授,我又何嘗不是很糾結。咱們這歲數,還談什麼兒女情長。可我也知道感情的事由不得自己。”群莉娘桂香說不下去了。
她心裡感激著童教授,老人很真誠。她想說:如果不是您讓我回北大來,還讓我到資料室工作,我也不會想到去學什麼專業。但還是忍住了,似乎這樣的話一旦說出口,真情也都變得虛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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