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然盯著賬頂,心情頗為複雜。
要說,惠娘也不算嫁錯人,趙鵬程學識是有的,就是差了點運道,也不是那種迂腐之人。
她不曉得的是,這次不是夫君第一次賣書了,當初為了湊夠十兩聘金,就已經賣過一次了。
悅然心說,這麼看來,原主爹雖然愛書如命,又因屢試不第性情陰鬱了些,但在關鍵時刻,還是頭腦清醒,很懂得如何取舍的。
這已經很難得了。
在這個普遍重男輕女的時代,原主有如此雙親,也算幸事一樁了。
一家三口,日子雖過的緊緊巴巴,但也還算有幾分溫情。
然而,就連這樣的日子,也是兔子的尾巴似的長不了。
甘集鎮地處北方,不久天降大旱,是一場百年難遇的旱災,河溪斷流,井水乾涸,彆說挑水澆地了,百姓們連吃水都成了問題,地裡的莊稼自然是一粒也沒收上來。
樹挪死人挪活,為了活命,百姓們隻得攜家帶口地往外地逃荒。
趙家自然也隨大流想去逃荒,但自家人丁單薄,惠娘就勸夫君與娘家人一起走,彼此路上有個照應。
趙鵬程那時就在嶽家村子裡坐館,村裡的裡長也邀他們一家同行。
古代讀書人能享有不少特權,就拿秀才來說吧,就可以見官不跪,免除徭役與差役。故此古代對讀書人都是很敬重的。
逃荒路上,有個秀才公跟著,也能方便一些。
於是,原主一家收拾了些吃食與行李,就跟著劉家村人一起逃荒。
這一場天災,不僅摧毀了趙家窘迫而平靜的小日子,也讓原主與雙親天人永隔。
逃荒的路上,原主與父母躲過了饑荒、狼群、山匪等諸多危難,卻沒躲過亂兵殺良冒功的劫難。
原主爹因保護妻女死於亂箭之下,娘被大舅母推出去擋刀。
而原主死裡逃生後,卻被大舅一家賣給了人伢子,然後又輾轉流落妓院,因不願接客差點被活活打死,想著她娘臨終前囑咐她一定要活下去,這才假意屈從,心裡想著有機會了,一定要逃出去。
遺憾的是,不到三年,原主就染病去世了。
在原主生命中最後的那段日子裡,想起已故的爹娘,總忍不住淚流滿麵:“爹娘,要是你們還活著,該多好啊!”
“為什麼會有那場天災呢?沒有天災,爹娘肯定還活的好好的。”
回溯完原主悲催的一生,悅然心裡很不是滋味。
天災,她是無能為力了,但要躲過那夥害原主父母慘死的亂兵,應該還是可以的。
……
經過一個晚上的休養,悅然不僅退了熱,身體也恢複了力氣,次日一早就下床了。
“小荷,你這才退了熱,怎麼就下床了啊?趕緊回屋躺著去!飯好了娘給你端過去。”正在灶下燒火的劉惠娘,一抬頭瞅見女兒朝灶房來了,不由吃了一驚。
發燒的人,就算退了熱身子還虛著呢,怎麼下床呢?這孩子,真是不知深淺!
悅然邊往院裡走,邊舒展著身體,感覺躺久了身體都有些不聽使喚了,見她娘這樣驚慌,趕忙笑著安慰:“娘,你看我真沒事了。”
然後趕緊轉移話題,“咱們早上吃什麼啊?”
“還能吃啥,菜糊糊啊!每天不都是這樣,怎麼生場病就不記事了。”一提起糊口的事,劉惠娘就有些心虛,自己跟著夫君吃苦也就罷了,可女兒長這麼大也沒吃頓好的。
悅然就更心虛了,“哦,我這不是才清醒過來,一時沒想起來嗎?爹人呢?出去了嗎?”
“你爹在書房看書呢。”
“哦,那我先洗漱去了。”悅然端了一盆水到院中洗臉。
心裡卻琢磨開了。
看來她這位秀才爹雖然屢試不第,有些心灰意冷,估計還想再考一次呢,也就是家裡窮得都快揭不開鍋了,不然早就付諸行動了。
隻靠他每日去集上替人代寫書信,妻子與人縫補漿洗衣裳,也不知何時能攢夠盤纏,唉!怕是都不夠家用吧。
不過用不了多久,趙鵬程就會迎來一個轉機。
但悅然也不能看著家裡繼續吃糠咽菜,要想法子搞點銀子,先改善一下家裡的生活,頓頓菜糊糊,這誰受得了啊?
“小荷,洗好了,就去書房叫你爹出來吃飯!”劉惠娘從灶房裡探出頭喊了一聲,轉頭就盛飯去了。
“唉,我這就去。”悅然正在用食指蘸著青鹽擦牙,聞聲趕忙漱了口,答應了一聲。
潑了木盆裡的洗臉水,她就朝一進的書房走去,還沒靠近書房,就聽到一陣朗朗的讀書聲。
“咚咚咚!”悅然在屋外聽了一會,才伸手敲門。
屋裡的讀書聲戛然而止,回答她的是一道清冷的聲音,“誰呀?”
“是我,爹,娘叫你吃飯呢。”悅然隨即推門走了進去。
“小荷?你怎麼下床了,身體好了嗎?”
悅然微微一笑:“好了啊!爹,快吃飯吧,一會該涼了。”
由於家庭氛圍還算輕鬆,原主的性子略帶一點活潑,又跟她爹認了些字,就比尋常姑娘多了一股心氣,但也不會自視甚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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