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曉薇覺得秦洲後來為什麼會變成沉默寡言,靦腆老實的樣子,估計是與他進縣城讀書有關。
在老家的時候,偶爾有縣城的人到鄉下來,城裡人那種高傲的姿態,給鄉下人的感覺是一種高高在上,居高臨下的貴族感。
以前,城裡人看見山裡的婦女進城,都會禮貌的稱人家"山裡嫂"。這種稱呼其實是具有一定曆史的,在早期山區鄉鎮還沒有通過公路之前,山裡人進城的時候都是步行,他們或提著東西,或挑著擔子,在進城之前他們也會選擇在一些村莊的大樹下或石頭上休息,村莊的人見到山裡女人,大多都會尊稱"山裡嫂"。
"山裡嫂"本來是對山裡婦女的尊稱,但後來漸漸演變成對山裡人的貶稱。因為,在津海,"嫂"與和"母"與"山裡"兩個字合在一起時是同音,而這裡"山裡母"中的"母"更帶有母豬的色彩,因此,不管是叫"山裡嫂",還是"山裡母",都有一種"山裡來的母豬"的意思,而且,"山裡母”的稱呼範圍也從山裡婦女擴大到所有山裡人。
秦洲是他們學校唯一一個考上津海一中的學生,當然了,楊曉薇也上了一中,隻不過她是靠關係進來的,因為那時她的老爸已經轉業到津海縣,聽說是個與縣長一樣級彆的什麼大官。
在秦洲剛去津海一中念書時,他還是保持著原有的那種活潑開朗的性格。後來,因為總會有人問到他是哪裡人?每當他回答:"溪洋人"時,那些人總會以一種蔑視的眼光對他說:"山溝底人呀″,"山旮旯呀"等等,仿佛在他們麵前山裡人就是身份卑微。
有些調皮的城裡學生還會稱秦洲為"山裡母",叫著叫著,便成為了一種習慣。於是,在班級,在學校,有不少人叫秦洲"山裡母"。
其實,縣城人確實覺得很有優越感,在學校裡麵,學生會被自然而然的分成了三個等級:一等是城裡人,高高在上;二等是縣城周邊的郊區人,俗稱平原人;三等便是離縣城較遠的,被縣城人認為是神秘與落後的山區與沿海人,他們會叫山裡人"山裡婆母",叫沿海人"界外豬"。這裡的"界",是指清朝初期,南明將領鄭成功不滿於異族統治,在沿海豎起“反清複明”的旗幟,清政府對此深惡痛絕,為斷絕內陸與沿海一帶的聯係,把鄭成功的抗清部隊困死在沿海一帶所設立的所謂"隔離界",後來統稱沿海一帶為"界外"。
其實,大部分縣城的學生是好的,他們並沒有因為是縣城人而感到高傲,當然也有一些搗蛋鬼,他們自覺居高臨下,威風凜凜,經常欺負鄉下來的學生,罵鄉下的學生是鄉巴佬,特彆是山區沿海來的,而這種城裡生還會被有些勢利的女生看成是英雄,瀟灑,以至於他們這些人便會更加的洋洋自得,心高氣傲,目中無人。
而有些山區沿海來的學生,本來書是念的挺好的,但是,當他們看到那些威風凜凜的城裡生時,便會主動的巴結他們,高攀他們,給他們當馬仔,以此來平衡自己山區或沿海人身份的不足。
這些人像極了抗日戰爭時代的漢奸狗腿子,他們有時也會狐假虎威欺負他人,自己覺得在老鄉人麵前高人一等。
而對於楊曉薇來說,她覺得秦洲變得沉默寡言,老實巴交,多半可能是因為覺得自己是山區人,身份卑微,有自卑感的原因。
但秦洲其實並不完全是這樣想的,人家再什麼叫他"山裡母",甚至"山裡豬",他也不會生氣。他想自己既然低人一等,就必須實現超越,因為楊曉薇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在學校,彆說楊曉薇她那與縣長一樣級彆的老爸,就是教育局的一個小股長,對學生來說就是天大的官,所以,彆說有人敢看不起同是溪洋山區來的楊曉薇,就算是城裡人,也都把楊曉薇捧得高高在上。
秦洲表麵上裝自卑,目的是為了默默無聞的念書。但他心裡也清楚必須依靠楊曉薇,這樣才能確保自己有安靜的氛圍念書,因為,剛開始的時候,那些心高氣傲的城裡人看秦洲比較老實,會經常欺負他。而有了楊曉薇作後盾,自然沒有人敢欺負秦洲,秦洲便如魚得水,發奮念書。
不過,還讓楊曉薇不明白的是,即便大學畢業後,初、高中同學聚會上,秦洲依然表現的沉默寡言,默默無言。
初、高中同學的聚會,已經沒有了城裡、平原、山裡或沿海三個等級概念了,更多的是以誰考上大學,誰分配好單位來分等級的,那些在台麵上最心高氣傲的人,已經不是城裡人了,而是分配到好單位的人,特彆是個彆分配到省直市直機關的人,連老師都會特意過來向他們敬酒,還會說一些"前程似錦,前途無量"等恭維的話。
聚會上同學們做自我介紹時,秦洲自我介紹隻說自己是在大西北的一個小礦場,但實際上他是分配到國家部委機關,被派去西北基層鍛煉的。即使秦洲避開單位不說,但他畢竟還是那一屆的高考狀元,正兒八經的北京大學畢業的,就是不比單位,其它的綜合起來也屬於中上層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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