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臉色變了,陰沉得詭異。
她忽然站了起來,湊到白澤眼前。
飲酒之後,山鬼臉頰有淡淡的紅暈,那雙淡綠色的眼眸好像盛了一汪春湖,誘人至極。
“喝了我的酒,就要幫我殺一人。”山鬼神色詭異,吐氣如蘭,卻在這句話一出時,就讓白澤驚得一身冷汗,酒全醒了。
“殺誰?”白澤發覺渾身無法動彈,隻愣愣地盯著山鬼的眼睛,問。
“李牧之。”山鬼一字一頓,將那個名字念了出來。
白澤隻覺得靈魂深處響起一聲炸雷,骨頭都酥了,“當今九州劍仙,道門已經成為傳說的老神仙,李牧之?”
“沒錯。”山鬼透亮的眼眸一瞬間充滿恨意,“我要你幫我殺了他。”
“我一個苦海四重天,如何殺得了那等人物?”白澤隻覺得不切實際,他已經是九州傳說,連謝玄見了都要繞道走的老神仙,他一個苦海,恐怕對方一個眼神他就魂飛魄散,死無葬身之地了!
“如何不能?”山鬼說,“超凡四境,至尊,賢者,聖人,傳說。李牧之踏入天道,已經摸到了四境頂峰。百年內他都無法再進一步,可你不同。”
白澤一身冷汗。
“你先天道胎,百年登臨聖人九重巔峰,再入傳說,未必不可能。”山鬼定定地看著他,“我不會白讓你去殺他,我會把我的所有,全部給你。”
白澤張張嘴,卻一句話說不出來。
他覺得應該是酒勁又上頭了,雙眼昏沉,視覺重影。
山鬼又在唱歌,歌聲空靈,卻充滿憂傷。
“雷填填兮雨冥冥,
猿啾啾兮狖夜鳴。
風颯颯兮木蕭蕭,
思公子兮徒離憂。”
白澤精神恍惚,那歌聲是《山鬼謠》的下半曲,雷雨冥冥,猿聲哀愁。深夜時分,木葉隨風飄零,伊人獨立山海,思念公子,卻徒得憂傷。
那歌聲中有酒,酒杯中有故事。
月光如霧,縹緲如煙。荷塘深處,山鬼輕歌,滿池的荷花翩翩起舞,燈籠草的光暈,將這裡點亮,仿佛女神的珍珠。
紋狸慵懶地打著哈欠,草屋那邊,赤豹聽見歌聲,抬頭往山鬼所在的荷塘看了一眼,又低下頭去,閉目凝神。
“喝了我的酒,就要幫我殺一人。”
“殺誰?”
“李牧之。”
……
白澤天旋地轉,醉的厲害,昏昏睡去。
山鬼聽見耳邊平穩的呼吸聲,歌聲漸止。她素手一招,將無鋒劍拔了出來,握在手中,一步踏出,人已在荷塘之中。
夜風沉醉,山鬼腳踏芙蓉,身輕如燕,仿佛沒有重量。
“無量一劍。”她輕輕說,一劍揮出。
半麵荷塘枝殘葉落,花瓣破碎飛天。
巨大的劍痕一劍將荷塘分為兩半,一半花盛如簇,一半生命凋落。
赤豹被浩蕩劍氣驚醒,抬頭一看,隻見仙境荷塘,滿塘的荷花已經有半數枯萎。
山鬼迎風獨立,手持斷劍,很久很久。
長風穿過她的發絲,牽起滿頭情仇。她飄然一步,重新回到軒謝,甩手一劍,將無鋒合進劍鞘。
“我不會讓你去送死。”山鬼低頭,發絲垂落,神情溫柔,輕輕吻了白澤的額頭,“我說過,我會把我的所有,全部給你。”
“吼。”赤豹焦躁地叫了一聲,起身奔向荷塘。
紋狸趴在荷葉桌上,眼睜睜看著綠瑩瑩的光暈在山鬼身上浮現,越來越亮,越來越亮,直到將整個水榭都包裹其中。
赤豹鑽了進來,一口咬住山鬼的衣袖,把她往後拽,試圖阻止它的主人。
“赤豹,你要阻攔我嗎?”山鬼神色說不出的悵惘,“可來不及了啊。我等了一百年,我的命,已經到儘頭了啊……可我不想就這樣離開,我還要親眼看到李牧之去死。”
她的發梢,一寸一寸變得雪白。
赤豹鬆開口,眼神震驚而呆滯,最終變成驚恐。
“嗚。”紋狸哀鳴一聲,怔怔地看著山鬼。
這一夜,星鬥的光輝都被荷塘熒光蓋下。綠光整整吞滅了一夜,直到天明,才逐漸散去。
“唉……”遠處山峰,一道蒼老的身影喟然歎氣,“結束了嗎……這般算計,因果疊加,也不知日後,對你是好是壞。”
說罷,禦氣而去,瞬間遁行百十裡。
白澤醒來,已經是三天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