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畢竟是世家。
北境國戰落幕,七國整頓國務,各自平息境內紛爭。二十年前燕國南北內戰,慕隨風一槍鎮南,可燕國治理四宇,需要的不是慕隨風這樣的武夫,而是世家公卿。
南域叛亂,可治理南域七城,還是少不了世家出人出力。當年被慕隨風鐵騎鎮壓的叛軍,殺三存七。而餘下的七,很快搖身一變,又重新頂替朝中內戰期間被處死的世家公卿,走馬上任。
燕幽王在位,那些公卿尚還不敢對慕隨風動手腕。可幽王一死,新王繼任,為培植勢力,少不得提拔那一批此前被冷落排擠的世家公卿,用以替代先王遺老。
要知道慕隨風馬踏四域,得罪的世家可不止南域七城這一片地方。即使王城邯鄲有那位王叔為他頂著,銀甲軍也多有勢力在朝中根植,可終究還是顯得勢單力薄。
更有居心叵測的當朝大臣,暗地在邯鄲散布謠言,稱慕隨風在南域隻手遮天,而燕國南北被獨山橫斷,隻有一虎牢關作為勾連要道。若是慕隨風要與燕王劃虎牢而分治大燕,以銀甲軍的勢力,易如反掌。
燕王本就是個無德之君,此等謠言一起,更是對本就不滿於心的慕隨風百般提防,恨不得連他河陽城主、當朝大將軍的身份都抹了去。
可奈何慕隨風功高齊國,燕王有心而無力,隻得暗地裡推動朝中敵對慕隨風的勢力一點一點磨掉他的爪牙。
“白澤,你要幫我!”慕輕靈一把抓住少年的胳膊,“我要立刻返回河陽城,把這個消息告訴我爹爹!”
“幫你是自然。”白澤目得山鬼之力,能夜視,看見慕輕靈有些慌亂的俏臉,“隻是,那杜家妖道不除,憑你我的實力,如何能安全折返河陽?”
慕輕靈張張口,那句話終究是沒有說出來。
白澤對她說過,他要殺杜明,一劍足矣。可那一劍,必然是白澤壓箱底的殺招,輕易用不得。
退一步來說,這裡一劍殺了杜明,回城之路,難道就能保證再沒有其他知微高手來截殺了嗎?
杜家敢對她下手,就說明背後倚仗就算是慕隨風都必須謹慎對待。若是南域世家聯手,此番折返河陽,必少不了一翻血戰。
“你安心。”白澤安慰她,“好歹你爹爹也是燕國第一名將,沒那麼好對付。為今之計,先除那妖道,我們再出獨山。”他看了看靈鹿,“有鹿兄在,我們繞道而行,想必折返河陽,也用不了多少時間。”
九色靈鹿聽了白澤的話,驕傲地抬起頭,叫了一聲。畢竟它日行千裡的名頭可不是蓋的。
“那你可有把握除掉杜家的那個妖道?”慕輕靈瞪大眼眸,看著白澤。
白澤被她模樣萌到了,自信一笑,道:“這有何難,對吧,鹿兄?”
“啾!”靈鹿前蹄刨地,搖頭晃腦。
慕輕靈看白澤和那靈鹿十分熟稔,心中疑惑,卻終究沒有開口詢問。
與此同時,燕國,虎牢關。
獨山山脈橫亙北境三國,大燕境內,以獨山為界限劃分南北。虎牢關,便是燕國南北交通要道,是燕國咽喉要地,更是北境五天關之一。
虎牢關地勢險要,七十年前北境國戰,齊國大軍攻陷燕國南域,齊成王親帥大軍北上,欲一舉破關,攻陷燕國王城邯鄲。四十萬大軍愣是在虎牢關前被阻擋三月有餘。
當時燕昭王親自南下,率軍鎮守關門。雙王對峙,戰爭曠日持久,三戰之下,兩國死傷將士超過十萬,屍體堆積如山,群鴉狂舞,為食死屍,常常遮天蔽日。
兩國對峙,燕昭王城頭披甲,親擂戰鼓,被齊軍上將軍,當年國戰四大戰神之一的田單一箭射中左目。
“王上!!”虎牢關文武百官目眥欲裂,亡命冒著箭雨衝到燕昭王身邊。
哪知燕昭王一手擂鼓不停,一手拔箭,將連箭帶出的左目一口吃掉,兀自怒吼一句,“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群臣退避!”隨後繼續雙手擂戰鼓。
燕國將士無不震撼,虎牢關一時怒吼震天,守關士卒,十有七八箭雨回射,力竭之下,竟弓摧指斷。
齊成王遠觀戰場,聽聞燕昭王此舉,當下長歎一聲,對手下將領說:“好一個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燕國有此君主,虎牢關,即使我齊國四十萬將士死傷殆儘,也難以攻克。”
齊成王當下撤軍,兩國休戰。
國戰期間,燕昭王那一句“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傳為七國佳話,那一戰之後,七國儲君在父輩的教導下,無不對那句話銘記在心,立誌有朝一日必也橫刀立馬,為國而戰。
也因為燕昭王鎮關那一句話,國戰落幕,七國繼任君主無不都是雄才大略之主,北境也因此七國製衡,三十年再無國戰。北境天下,人人以燕昭王為楷模,其美名,即使七十年後,民間談起,七國士子還是對那昔日君主拍案叫絕。
如今燕昭王早已歸於塵土,可他那句話,在燕齊虎牢關一役之後,被北境第一名匠宋元以無暇獨山玉雕刻成楹聯,至今懸掛在虎牢關城樓之上。
大雨過後,虎牢關遙望如磨牙允血的巨獸,匍匐在獨山缺漏的一口。空氣彌漫泥土的氣息,鎮守將士卻不複當年箭雨連番也不曾退縮的模樣,隻是大雨,都各自慌忙躲進城樓。
深夜巡檢統領登上城樓,避雨士卒有些甚至已經酣睡在城樓之下。
“都給我起來!”巡檢統領一聲怒吼,守夜士卒紛紛驚醒,看到來人,連忙整頓刀甲,慌張之下,有人連刀都來不及捉,鬆散站定,大喊一聲:“葉統領!”
“守夜如此重任,你們竟敢如此懈怠!”葉軒怒不可遏,看著眼前鬆鬆垮垮的軍列,鏘然抽刀,“若是敵軍來襲,恐怕你們腦袋怎麼掉的都不知道!今夜當值百夫長何在,你玩忽職守,論罪當斬!”
“葉統領饒命,葉統領饒命!”當下,一披甲兵長跪倒在地,以頭搶地,一把鼻涕一把淚,“末將知罪,可末將上有老下有小,還請葉統領饒我一命!”
“今日饒你一命,他日敵軍來襲,誰饒我大燕一命!”葉軒怒目相向,提刀就要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