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竹不知道家裡發生的“械鬥”,從大堂哥家借了板車到鎮上,直奔石匠鋪子。
正好前一陣子有人定做石磨,石匠帶著徒弟多做了幾個,被挑剩下一個邊緣磕壞了角的,倒是不影響用。
薑竹撿漏,用三隻兔子和外加五百文,換了一個小石磨和一個石臼。
他身上帶的錢花光了,想給沈青越買份兒點心“上供”都不行。
不過今天運氣不錯,買完東西還占了個好位置,竹筐、竹席都順利賣掉了。
有個大娘看上了竹籃子,要用豆子換,平時薑竹也就換了,可今天忽然想起沈青越的說教,握了握拳道:“我想要麥子,稻穀也行,黍子穀子也行,不要豆子。”
他以為買賣可能做不成了,不想大娘竟然說,“行,這兩個籃子你給我留著,我買完菜再回家給你裝穀子。”
“……好,好好!”薑竹把她挑出來的兩個籃子放到一旁,邊等生意,邊不時往大娘身上瞟。
過了一刻多鐘,大娘真提著一小兜穀子來了。
薑竹把穀子倒進自己的米升裡量好,很高興地把籃子和布袋還給大娘。
原來主動要什麼也不是太難。
這天他生意出奇的好。
也不知是車上放著個磨盤吸睛,還是今天的位置好,帶的東西竟然賣了七七八八,還換到了二十幾文錢。
見太陽挺高了,薑竹沒繼續擺下去,拉著磨盤去買了點兒糖,高高興興往回走。
去還車時,還問大堂嫂換了點兒雞蛋和豆腐。
等他到家,發現沈青越竟然不在客廳也不在臥室,而他的拐杖還在屋裡。
薑竹慌了。
有些不可置信。
又有些迷茫。
他看著拐杖愣了一會兒,抬腳滿院子到處找,跑到後院,瞧見沈青越叼著根兒草坐在牆邊的陰涼裡撐著下巴正看戲似的看他。
薑竹:“……”
他很多時候都弄不明白沈青越是怎麼想的:“你怎麼不出聲?”
沈青越:“我想看看你什麼時候出聲來著。”
薑竹:“……”
他撓撓頭,撲通撲通的心跳平息下來了。
想想好像也沒啥立場說沈青越。
他也不愛說話,尤其是高聲喊,相比喊名字找人,他還是更願意邁開腿沉默地用眼睛找。
沈青越見他心虛了,笑道:“你不會忘了我叫什麼了吧?”
薑竹尷尬,“沒有。”
沈青越名字那麼好記他怎麼會忘,但是,就是莫名覺得叫沈青越的名字很彆扭。
記名字時候他心裡念過很多遍,但讓他叫出口又覺得很彆扭。
他挨著沈青越蹲下,“你怎麼在這兒坐著?”
“沈青越。”
“嗯?”
“我名字,記住了嗎?”
“我沒忘。”
“忘了也沒事,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薑竹急著辯解:“我真沒忘。”
“那你怎麼不叫,我名字很難聽嗎?”
“不是……”就是,除了他的幾個侄子侄女,他沒叫過彆人名字,平時都是伯伯,叔叔,嬸嬸,嫂子……
全是稱呼,叫名字很彆扭。
叫比他年紀大的就更彆扭,尤其是沈青越,他的名字和村裡他聽習慣的名字都不一樣。
薑竹吞吞口水,努努力,沒意識到聲音很澀:“沈……沈……”
沈青越:“叫嬸嬸就過分了吧?”
薑竹:“…………”
他好不容易鼓起的那口氣被懟散了。
沈青越:“乖,大侄子,去把叔叔拐杖拿出來。”
薑竹抿唇,看了他一眼,站起來回屋拿拐杖,“你怎麼出來的?”
“翻窗。”
“???!”
沈青越指指被破壞的菜地,“幾個小孩來偷你的菜,我正義感飆起,一激動,嗖一下就翻出來把他們攆走了,那些菜,想幫你種回去來著,有點兒腳疼,動不了,你看看那些菜是不是曬蔫兒了,能搶救的搶救一下,搶救不了就炒了吧。”
薑竹哪兒還顧得上那幾根菜,“你翻出來?”
他連忙問,“他們沒打你吧?”
“沒、打、我、吧?”沈青越咂摸了下這句話,狐疑道:“怎麼,他們打過你?”
薑竹搖頭,“他們不敢打我。”
沈青越就樂了,“什麼意思呀小薑師傅,他們不敢打你,敢打我是吧?”
他一米八的個子,二十多歲的人,看上去像是會挨打的模樣嗎?
薑竹笑,“不是,你受傷了,跑不過他們。菜不值什麼錢,下次你就當沒看見,他們拔幾根就走了。”
沈青越:“這思想可要不得,今天偷你菜,明天該翻你家了。”
薑竹搖搖頭,“他們不進屋子,也不偷錢,不偷東西,就拔菜,拔筍。”
沈青越聽出來了:“怎麼,他們常來?”
薑竹遲疑著點點頭。
沈青越:“大人不管?”
薑竹:“小孩的事,一般是不告訴大人的……”
沈青越剛想說,這是小孩的事嗎,卻見薑竹一副諱莫如深很晦氣還有點兒後怕的表情,特彆有感觸地說,“告訴大人很麻煩。”
沈青越一下就看樂了。
這反應,有故事啊!
薑竹很少有這種特彆明顯的情緒。
他拍拍薑竹,憋笑問:“你是不是被找過家長?”
薑竹表情更晦氣了,有點兒尷尬,還有點兒難堪。
“打贏了被找的?”
薑竹點點頭。
“然後挨罵了?”
薑竹搖頭。
隻是還不如挨罵呢。
他爹不在了,那些人就找他大嫂,大嫂因為他和人吵架,他聽見四嫂抱怨說就不能少惹點兒事,天天管他的事誰管得過來,他就不打架了。
聽見彆人罵他,也隻當沒聽見。見到人就遠遠躲開。
沈青越卻笑得肩膀直抖:“都沒挨罵你怕什麼?”
他很小就知道了,當好孩子除了讓自己受委屈沒有半點好處。
被叫家長才好玩呢。
尤其是老師說,彆讓你爺爺來,叫你爸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