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間,雨已不知何時停歇。
衡山城外。
一處距離衡山城不過三四裡,通往衡山城的官道之上。
兩撥人馬,正快馬加鞭,往衡山城趕去。
這兩撥人馬,一撥是人數多達上百的和尚。
他們身穿明黃僧衣,胸口掛著佛珠,光頭腦袋上都點有戒疤,領頭的是個看上去身形微胖,穿著袈裟,一手拿念珠,一手持禪杖的老僧。
另一撥人,則是身穿灰白格道衣,手提長劍,頭發挽成道髻的道士,領頭者是個頭發花白,穿著月白道袍,看上去年齡比老僧還大一些,手提長劍的老道士。
這兩人正是少林寺的方丈方證大師,以及武當派的掌門衝虛道長。
“衝虛道長,我們得抓緊時間,算算時間,金盆洗手大會已經開始。”
領頭的方證大師對衝虛道長道。
“快了,穿過這片樹林,前麵就是衡山城。”
衝虛道長看著前方道。
下過雨後的山林間,空氣清新,有鳥兒鳴叫,彌漫了一層薄霧。
已能從霧氣中,看到遠方衡山城的輪廓。
“方證大師,我們兩派真要支持五嶽劍派合一嗎?這樣會不會太冒險了?”
衝虛道長對方證大師道。
“沒辦法,現在青城派的崛起,已經勢不可當,如果我們不扶持出來一個門派壓製青城派的話,青城派就會打破整個江湖的平衡。”
方證大師一邊趕路,一邊對衝虛道長道。
他眼中閃過了一絲無奈,青城派的崛起速度,實在太快了,快到令人瞠目結舌的地步。
少林和武當,甚至都沒反應過來,青城派就已經崛起於江湖上。
現在想要對付青城派,壓製青城派的崛起,隻能扶持出一個體量和青城派差不多大的門派出來。
正好左冷禪有合並五嶽劍派的野心,還去少林寺見了他,說準備在劉正風的金盆洗手大會上,趁機合並五嶽劍派,希望得到少林和武當的支持。
方證大師覺得這件事情非同小可,他就親自帶人到武當山,見到武當掌門衝虛道長,講清楚利害關係後,兩人就一拍即合,同意支持左冷禪並派五嶽。
正因為如此,二人後來才都給劉正風回了信,說少林和武當決定參加劉正風的金盆洗手大會。
“可是……我們也有可能,扶持出來另外一個青城派!”
衝虛道長神情有些憂慮道。
江湖上有一個青城派,就已經夠他們頭疼了。
如果再出現一個五嶽派,那這天下武林可就要真的亂了。
“不可能的,左冷禪此人野心極大,青城派那位青城劍仙,之前還打傷過左冷禪,左冷禪一旦將五嶽合一,肯定會忍不住對青城派動手。”
方證大師搖頭。
“更何況……”方證大師語氣一轉:
“衝虛道長,現在這個局麵,你我兩派也沒有彆的選擇了,不是嗎?”
衝虛道長聞言點點頭道:“也對。”
少林和武當!
一個傳承千年,一個傳承數百年。
曆經磨難,數不勝數!
左冷禪若是將五嶽合一後,沒有對青城派動手的想法,少林和武當隻需要暫避鋒芒,這兩強相遇總會發生衝突的。
風波過後,屹立於正道江湖之巔,依舊還是少林和武當兩派。
“此次在金盆洗手大會上,我們隻支持左冷禪合並五嶽,儘量不要和那位青城劍仙動手。”
少林方丈方證大師隨後又道。
“沒錯,這位青城劍仙,八年前就能一人一劍敗儘五嶽劍派諸多高手,如今八年時間過去,武功不知已經強到了何種程度,能不動手還是不動手的好。”
衝虛道長點了點頭道。
他們少林、武當,這次一起下山的目的,本就不是為了對青城派和那位青城劍仙出手。
隻是為了聲援左冷禪,讓左冷禪成功並派五嶽而已。
若是動手的話,他和方證誰大師也沒有把握,能勝過青城派的那位青城劍仙。
“諸位道爺、佛爺,行色匆匆,這是要準備去哪啊?”
就在這時,前方的道路上,出現了一個身上衣衫已經臟得看不清本來顏色,根據樣式能勉強看出是道袍,雪白頭發胡須油膩,粘成一綹一綹,麵目被散亂的長發遮擋住,看不清長相的邋遢道士,躺在道路中央,雙手交疊放在後腦下,架起個二郎腿,擋住了方證和衝虛等人的去路。
“這位前輩,不知道為何要擋住我們的去路?”
武當和少林眾人都停下腳步,方證大師和衝虛道長對視一眼,眼見對方是個道士,衝虛道長走到邋遢老道麵前,做了一輯,態度恭敬地詢問道。
同為道門中人,就算對方是個形象邋遢的普通老道,但對方年齡這麼大了,長者為尊,該做的禮數他肯定是要做到的。
“老道隻是在這裡等人而已,路那麼大,你這後輩卻說老道擋了你們的去路?”
這邋遢老道道。
聽到這邋遢老道這麼說,衝虛道長和方證大師鬆了口氣。
正要下令讓少林和武當弟子,從這邋遢老道身邊繞過去。
“不過老道看在伱我同為道門的份上,給你一個忠告。”
那邋遢老道突然又翻了個身,從原本的正躺變成了側躺,他右手關節撐在地上,右手握拳撐著自己腦袋,讓自己的身體和地麵,正好構成了一個穩固的三角形。
“什麼忠告?”
衝虛道長疑惑。
“衡州城此時危機四伏,諸位還是打道回府,哪來的回哪裡去為好,要不然你這老牛鼻子和旁邊那個老禿驢有沒有事不一定,隻是要可惜了這些小牛鼻子和小禿驢。”
邋遢老道用調笑的語氣道。
他說這話時,麵容被臟亂的頭發遮擋,也根本看不清對方的表情。
不過邋遢老道的話,還是將武當和少林一眾道士和尚氣得臉色鐵青。
禿驢和牛鼻子,本來就是民間罵和尚道士的話。
但是大部分人,也隻敢在人後,或者偷偷地罵!
像這邋遢老道這般,指著和尚罵禿子,當著和尚道士麵罵的人,還是第一次見。
“你……”
即便是方證大師中正平和的一顆佛心,此時也被對方氣得夠嗆,再也無力維持。
“老道也隻是勸誡而已,至於聽不聽全看你們自己。”
邋遢老道打斷了方證大師的話,從地上翻身站了起來,踩著鞋跟,露出大半個腳踝,撲踏撲踏地起身離開。
“前輩不是說要在這裡等人嗎?”
衝虛道長看著邋遢老道往霧氣中走去,瀟灑自在的背影,神情不解道。
不知道為何,他看到這位邋遢老道,總覺得有些莫名的熟悉。
“該等的人已經等到了。”
邋遢老道道。
“所以前輩要等的人就是我們?”
衝虛道長回過神來後,目光疑惑道。
“無根樹,花正幽,貪戀榮華誰肯休。浮生事,苦海舟,蕩去漂來不自由,無邊無岸難泊係,常在魚龍險處遊。肯回首,是岸頭,莫待風波壞了舟……”
就在這時,一首歌訣自邋遢老道離開方向的薄霧中飄了過來,其聲悠悠,空穀高絕,逍遙如風,宛若仙音。
聽到這歌訣,衝虛道長身子一顫,變了臉色。
他立即跪在地上,向邋遢老道離開的方向磕頭,行叩首禮。
“武當派第八代掌門人衝虛,拜見三豐祖師,懇請三豐祖師現身一見……”
衝虛道長高聲道。
結果那聲音漸漸遠去,終不可聞。
連行了多個叩首禮後,眼見那邋遢老道卻再也沒有現身,衝虛道長有些失魂落魄地站了起來。
“掌門,我們接下來怎麼辦?”
這次被衝虛道長帶來的武當山弟子,其中有人開口問道。
“走,我們回山。”
衝虛道長下定決心。
“掌門,剛剛那位是?”
人群中又有武當派弟子問。
看到自家掌門剛剛那副神情,儘管他們心中有所猜測,但還是覺得這件事情,實在太過難以置信。
“那是武當派祖師張三豐張真人。”
衝虛道長回憶著剛剛的情形道。
“可是掌門,我派祖師不是宋朝人士嗎?如果他現在還活著,那他活了多少歲了,豈不是已經成為神仙了?”
武當派中有年輕弟子,表示不信道。
“這種事情誰又說得清楚呢!反正祖師留下的傳說很多,即便祖師修練成仙了,也沒什麼值得驚訝的。”
衝虛道長卻道。
經過曆朝曆代的皇帝加封,自家祖師某種意義上來說,就是神仙。
“衝虛道長,難道你還真信剛剛那個邋遢道士,是你武當派祖師張三豐張真人?”
眼看衝虛道長準備帶弟子回武當山,少林寺方丈方證大師頓時有些急了。
如果這件事情武當派不參與,嵩山派就算有少林支持,但得到的支持力度大減,左冷禪還真不一定能夠成功將五嶽並派。
“我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