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換一個阿娘嗎?
翠兒的聲音不大,卻直戳何鎮南的心。
何鎮南對於母親的記憶很是模糊,他與妹妹是在養父母的照看下長大的。說是照看,其實就是給錢撫養,所謂的養父母也隻是名義上的。
父親很忙,總是不見蹤影,隻在年節時帶她和妹妹去看望母親。剛開始是在張家,後來在鄉下的宅子裡。母親很溫柔,總是帶著淡淡的笑意看向他們。記憶中,她似乎很少說話,也不像彆的母親那樣忙碌張羅。她會給他們準備點心,準備小玩意兒,因為不知道他和妹妹喜歡什麼,她準備的東西既多而雜。
奇怪的是,雖然母親不好,但他和妹妹從未想過換一個母親。
剛開始,他以為那是他和妹妹沒有與母親一同居住,母子和母女之間感情淡薄,有沒有母親,換不換母親並不重要。現在他懂了,母親再不好也是他和妹妹的母親,養母再好,也隻是養母,血緣親情,豈能輕易割舍?
不死心的,既像是在說服自己,又像是在說服彆人。他看著翠兒的眼睛,小聲的問:“你真的沒有想過換個母親?”
翠兒搖頭:“她是我阿娘,儘管她對翠兒不好,可她還是生了翠兒的阿娘。外頭的阿娘再好,都不是翠兒的親娘。況且,你怎麼知道那些買了翠兒的人家會善待翠兒,沒準兒他們比阿娘更壞。”
翠兒認真道:“阿娘雖然不好,爹爹卻是好的,還有祖母和弟弟,大伯和大伯娘都是好的。阿娘會改的,她隻是還沒有想通而已。”
何鎮南將目光落到另外一個女孩兒身上,她是祭祀那日的祭品,比翠兒年紀略大,已經五歲多了。
父親早亡,母親改嫁,她與年邁的祖母相依為命。在何鎮南眼裡,她應該更渴望有一個幸福溫暖的家庭。小女孩兒跟翠兒一樣輕輕地搖了搖頭。
她的母親是改嫁了,但她從未忘記過自己的女兒。她新嫁的男人不好,改嫁後又生了一個孩子,日子過得越發艱難。即便如此,她的母親還是想儘辦法接濟她和她的祖母。
母親改嫁並非本心。
父親亡故時,母親還年輕,孤兒寡母如何生活?母親不是沒想過靠她一己之力撐起這個家,可鎮上那些遊手好閒的都知道她男人死了,知道她家裡條件不好,總想伺機欺負她。
她隻能改嫁,隻能為自己和這個家尋個依靠。
成婚前,男人承諾了會幫她照顧女兒,照顧前公婆,成婚後,他變了臉色,不僅不幫她照看女兒,照看前婆家,還勒令她不許跟自己的女兒以及前公婆有任何往來。
不是母親天真,而是男人擅長演戲。
隻可惜,生米煮成熟飯,母親後悔也晚了,隻能私下裡做些活計偷偷貼補她和祖母。
祖母對她也很好,家裡吃的,穿的,用的都是緊著她。她得了風寒,祖母淋著雨去挖草藥,隻為她能少受罪,快些好。她的家是很窮,可她和祖母是彼此的依靠,她從未想過拋下祖母去另外一個更好的家裡。
那個家裡再好都沒有祖母,沒有默默惦記著她的母親。
小女孩兒說話比翠兒淩厲,氣勢也強,她走到何鎮南跟前看著他的眼睛:“你可記得鎮子上的平安客棧?”
何鎮南不知道,老鎮長卻是知道的。
平安客棧的掌櫃就是陸知鳶與太子殿下下榻的那間客棧的掌櫃。他姓張,與張老爺算是同族同脈。他的曾祖父和祖父都是賣貨郎,到了父親那一帶開始做買賣,經過三代人的努力,到了掌櫃這一代終於開了間小客棧,取名平安。
春風鎮是去往京城的必經之路,在鎮上開客棧的生意都不錯,況且平安客棧的掌櫃足夠熱情,飯菜不貴還好吃。
掌櫃的二十歲成親,二十二歲做了父親。他的女兒先天不足,為了給她看病,跑遍了京城裡大大小小的醫館。為給女兒看病,他顧不上客棧裡的生意,客棧被他的一個夥計偷了去,與夥計合謀的是他的夫人。
他知道,但他沒有計較,隻問對方要了二十兩銀子就在和離書上簽了字。
二十兩銀子,是那個時候他的女兒急需的救命錢。
有人說他窩囊,隻有他知道,那個時候他真正在意的是什麼。
三年奔波,花了無數銀錢,才讓女兒的病情穩定下來。他去彆的客棧裡做夥計,女兒不哭不鬨,坐在角落裡陪著。春風鎮落下最後一盞燈時,是他深一腳,淺一腳背著昏昏欲睡的小女兒往家走。
夥計升管事,小姑娘變大姑娘,眼瞧著日子越來越好,他的女兒卻被鎮長選中成了祭品。
小姑娘直視著何鎮南的眼睛:“你明白他當時的絕望嗎?你聽過他女兒喊爹爹的聲音嗎?你自以為是的好,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翠兒妹妹說得對,你就是個壞人,你所說的一切都隻是在掩蓋你的罪行,你最應該做的不是跪在這裡,而是去死。”
小姑娘說著拿出一把刀來,嚇得差役趕緊抓住她的手。
那是一把削水果的刀,應該是吃飯時,小姑娘趁人不備,從桌上順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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