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陶寬爺爺看著遠處被染成了金黃色的山,想著山上的茶子,也想著即將要來到的累,這不是陶家一個家庭的累,而是整個銀井灣的累,或者說這個公社或者是後來說的鄉都是累的,也不是這幾年才這樣的累,而是從老早之前就這樣累過來的,陶家從外地遷來,也慢慢得從隻是在當地人摘完茶子後去撿一些茶子到後來的自己家裡也買些茶子山來,自己種茶子樹,開始摘茶子。陶寬爺爺從自己小的時候就是這樣過來的,以及到了自己手裡,就更累了,更彆說自己帶著女人回家,女人也極喜歡這茶油的香味,女人說自己的皮膚能這樣的好也就是茶油的功用,陶寬爺爺更記得自己的女人炒菜的時候,每次往鍋裡倒茶油的末了,都會用手指去抹一下油嘴,然後把從油嘴抹下的茶油直接抹到自己的頭發上,每次的動作都那樣的嫻熟,那樣的自然,以至於自己女人的頭發都那麼的黑,那麼的亮。陶寬爺爺想著這些,心裡也充滿了溫馨。都說年輕人充滿希望,老年人則是填滿了回憶,這話放在陶寬爺爺身上也還是合適的,陶寬爺爺也正是在現在的回憶裡過著自己的餘生,也通過這些美好的回憶,去愛著自己的孩子——陶寬爹,更多的是看著自己的孫子每天成長,心裡也想著要是自己的女人在,能一起看著陶磊和陶寬長大,那是一個什麼樣的情景,那是一個什麼樣的幸福。但這一切都過去了,眼前的夕陽也正如自己的回憶一樣再次成為回憶裡回憶。日頭的下山也帶走了溫暖,嗖嗖的涼風,讓陶寬爺爺覺得有些冷,雖然兒媳婦交代自己不要出去,坐在家裡也沒有了那麼熱,也就沒有去脫背搭,但此時的天氣,容不得陶寬爺爺去逞強。九月寒露霜降,此時霜降已經近在眼前,早晚還是有些涼,尤其是對陶寬爺爺這樣的年齡,更是如此。等陶寬爺爺回過神來,日頭也就進了山裡,就是銀井灣能看到最高遠的山上也都沒有了日頭,遠處的山上也漸漸有些模糊,陶寬爺爺懷疑是自己的眼神不好,接著便是用手去搓眼睛,反而更模糊了,陶寬爺爺這才朝著自己家裡走去。說是朝著自己家門走,其實也就是在自己眼前,腳下是自己多年來走過的路,此時變得更加堅硬和寬闊,自己給第二個孫子取個寬,也就是想著自己的孩子乃至於自己的孫子腳下的路越走越寬。陶寬爺爺沒有讀過什麼書,更不會懂什麼往高處立,往低處坐,往寬處走的道理,但心裡那種樸素的理念還是願意自己的兒孫腳下的路越走越寬。陶寬爺爺進到廳堂裡來,廳堂裡也有些模糊,陶寬爺爺順手就去點亮了廳堂的煤油燈。自己的煤油燈被點亮,也就聽到了廚房裡的陶寬媽的聲音:爹,您回來,坐廳堂裡坐下,菜快好了。陶寬爺爺聽著兒媳婦的話,心裡一股暖流,流到每個關節,也就到陶寬爺爺的眼裡,化作晶瑩剔透的東西。誰老的時候不喜歡聽著這樣的話來著,尤其是陶寬爺爺這樣,自己的女人走得早,自己就是一個兒子,沒有女兒,能有這麼好的兒媳婦不就是對自己那個時候堅持沒有再娶女人回報嗎?陶寬爺爺隨口說著:沒事,你燒著來著,我去房間加件衣服。說完就進到房間去套衣服了,加了一件衣服身上也就沒有了剛才那樣的涼嗖嗖的感覺,也許年輕時候不記什麼醜妻薄地破棉襖的好處,到了現在才想起這樣的好。加了衣服的陶寬爺爺沒有像以前那樣去點煤油燈,而是摸黑走出了自己房間。以前自己能掙著錢,也不在乎那點煤油,現在自己掙不了多少錢,能省就省,況且自己對房間很是熟悉,自己的東西也歸置得當,壓根就沒有碰著東西的時候。陶寬媽在廚房裡做飯,聽著外麵的動靜,想著自己去秦老師那裡的時候,說話是不是有些衝了,以至於讓自己的公公生氣了,但也似乎感覺自己的公公也沒有自己所想到的那麼不通情理,也就埋頭做自己的事,直到聽到了廳堂的腳步聲,接著看到廳堂的煤油燈亮了,這才知道陶寬爺爺回家了,既然自己的公公回來了,也就招呼著老人先坐會,自己很快就把菜給燒好。聽著陶寬爺爺要加衣服,自己也就放下心來,覺得自己把公公想得有些老了,心裡還是有些愧疚,端出了菜就進到廚房裡去了。陶寬爺爺走出房間,來到廳堂裡,陶寬媽自己把菜端到了桌子上,自己則走進廚房裡去洗洗刷刷。趁著灶頭還是熱乎,先把給洗乾淨,把鍋裡的水放好,這樣等到自己吃完了飯,鍋裡的水就有些溫度了,自己洗個冷水臉倒無所謂,公公就得洗熱水臉了。陶寬爺爺坐著,慢慢用自己僅留下的幾顆牙吃著飯,也似乎在等著兒媳婦出來吃飯。陶寬爺爺以前都是家裡最早吃飯的,隻不過那個時候自己年輕,覺得沒有太多的話要說,更不可能對著兒媳婦說些什麼,今兒就有些不同,他想把自己在生產隊長家裡聽到的話說給兒媳婦聽,讓兒媳婦交代自己的男人也該準備一下自己家裡的工具了。此時的陶寬媽在廚房裡正手腳麻利得做著自己手裡的事,洗乾淨了鍋,就給鍋裡放了適當的水,再就是把給陶寬留到的菜放到月鍋裡溫著,這才走到廳堂裡去盛飯吃。看到陶寬媽過來,陶寬爺爺也就吃得個七八分飽,年齡大了不敢吃得太飽,倒不是說給家裡省點飯,陶寬爺爺知道現在的陶家已經不再是那個得為著那點口糧而勒緊褲腰帶的時候了,每年存餘的糧食,都情願借給彆人,還回彆人家裡新鮮的糧食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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