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剛蒙蒙亮。
陳昭又來到田豐府邸之前,依然帶著厚禮。
田豐的門仆麵帶為難攔在門前:“我家郎君身體不適……”
“還是起不來床?”陳昭甚至有心情打趣門仆一句。
她輕笑道:“無緣我也不能強求,勞煩你告訴田公一聲,就說陳昭今日便要離開巨鹿,田公之疾可速去矣。”
這下就連門仆的臉都漲的通紅了。
“隻是這匹寶馬和這些孤本典籍,是我辛苦搜尋而來,不遠百裡從下曲陽帶來,就不再帶回了。”
陳昭示意趙溪把手中捧著的包袱交給門仆,又遞過韁繩,一匹白色大馬站在她身側,任由門仆牽著。
“此馬性情溫和,渾身雪白沒有雜毛,配田公這樣的賢德之人再合適不過。”
陳昭又取出一封書信交給門仆,感慨:“久聞田公不畏強權的風骨,卻不得相見……見字如麵,還請把此信交給田公,也算我與田公相見了。”
言畢,她不再多作停留,長腿一跨,利落地翻身上了馬背,韁繩一勒,那匹馬便揚蹄飛奔而去。待馳出城門,早已在城外恭候多時的一眾士卒,即刻拔腿狂奔,緊緊追隨其後,揚起滾滾煙塵。
羅市眼不見心不煩,今日就乾脆沒跟著陳昭再去田府,生怕自己氣不過會直接殺入田府之中誤陳昭事。
可見到陳昭果然空手而回,身後隻跟著趙溪一人,羅市還是忍不住生氣。
“阿昭要是實在喜歡他,咱們救派人趁夜把他劫出來得了。彆管他樂不樂意,咱們有總比沒有強。”
趙溪先開口製止:“羅渠帥不可。”
“為何不可?”羅市看向一直跟在陳昭身後的這個小女郎,虎目圓睜。
“若是荒郊野外,獨田豐一人,那咱們劫也就劫了。”趙溪先讚成了此言,羅市麵色稍緩,示意趙溪接著往下說。
“從我們踏入巨鹿的那日起,巨鹿士族就都在暗中注意我等,今日田豐失蹤,明日整個巨鹿就能傳遍咱們的惡名,後日天下士人就會對咱們避之不及。”
羅市看看陳昭,接受了這個理由,嘟囔一聲:“好吧。”
沒過多久,他便坐不住了,雙腿一夾馬腹,驅馬朝後排奔去後排去催促步卒去了。
趙溪一拉馬韁和陳昭並馬前行,她也有疑惑想不明白。
“主公第一日前往拜會田豐,彼時他明明就在家中卻托病閉門,不肯相見。我覺得那日便已能瞧出他似乎並無與咱們相見的意願。”
陳昭挑眉側頭:“你想問我為什麼第二日第三日還要上門自取其辱?甚至還損失了一匹好馬和好些珍貴孤本?”
趙溪點頭又搖頭:“我略能猜到幾分。這般行事對外可為主公博一個禮賢下士、敬重賢才的美名。”
但是這肯定不是自家摯友兼主公的全部考量。
“作秀給旁人看,博好名聲是其一。”
要顧及身後步卒,軍隊前行的速度並不快,陳昭雙手拉著韁繩擱在馬背上,麵上並沒有多少可惜,甚至還有些戲謔。
“我三顧田府,又以千金相贈,還特意打聽出他的喜好送上珍貴典籍,你覺得太過鄭重?”
趙溪麵露慍色:“太鄭重了,田豐是早年有些薄名,可如今已經辭官在野,這冀州裡上上下下多少官員,哪個願與他多有往來?他現在不過是無人問津之身,居然還敢在你麵前擺起架子,真不知他哪來的底氣。”
雖說平日裡在旁人跟前,趙溪裝出一副沉穩持重的模樣,可此刻唯有她與陳昭二馬在前,一直壓抑著的情緒便再也藏不住,她牙齒緊咬下唇,臉頰也因憤怒泛起了紅暈,顯然也生氣了。
畢竟這是真·十五歲的女郎。
陳昭盯著趙溪臉頰上氣鼓鼓突出來的一小塊軟肉,了然打趣:“吾友之美我者,私我也,阿溪生氣了。”
趙溪過了一會說:“我不想旁人輕視你。現在田豐對你避之不及,可以後他肯定會投入旁人麾下,那個人就會覺得他比你強。”
“這就是其二了。你都覺得我對田豐太過重視,那田豐自己也必定清楚。”
陳昭不緊不慢道:“還有誰能比我更渴求田豐之才?他若不在我麾下,日後必投敵營。彼時,天下皆知我曾以厚禮相邀,他新主可有這等魄力,不計前嫌重用他?”
反正袁紹肯定會計較,袁紹是出了名的多疑少信。
再者,田豐和許攸後期都對袁紹不滿,許攸因與曹操有舊交,還能一氣之下投奔曹操,田豐卻孤立無援隻能待在袁紹身邊留下一句“今戰敗而羞,吾不望生矣”的悲歎,落得個淒慘被殺的下場。
若是田豐也有另一個主公人選,他會心灰意冷老實等死還是毅然決然投奔新主呢。陳昭很感興趣。
陳昭挑挑揀揀把能說的部分儘量通俗易懂簡化解釋給趙溪聽,最後總結:“要做大事就需目光長遠,丟些臉麵、損失些錢財都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趙溪似懂非懂點點頭。
陳昭說:“你已經學得很快了。瞧瞧,你比什麼都不願意學的某人強多了。”
陳昭揚起下巴側頭點了點,趙溪順著陳昭指示的方向看去。
羅市怒氣衝衝驅使馬匹繞著這千餘人的隊伍繞圈。
唾沫星子橫飛。
趙溪深以為然點頭,評價:“羅渠帥同我叔父一模一樣。”
讓人很不放心。
已經是五月初了,立在道路兩側的光禿禿土坡如今已經長滿了野草,廣宗城亦是今非昔比,城牆上旗幟獵獵,士卒往來巡邏,守衛較之前森嚴了數倍。
不停有成建製的黃巾軍列隊穿梭於其間,進進出出的腳步匆匆忙忙,一股緊張壓抑的氣息彌漫在整個廣宗城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