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渺醜時三刻拿到了從金陵城裡傳來的消息。
月色朦朧,月影婆娑,竹影搖曳生姿。
此時此刻,鬱林園裡一片沉寂。故而,信鴿撲棱著雪白的翅膀飛入竹園的聲音是那麼響亮清晰,守在鬱林園裡渾渾噩噩不言不語的眾臣也都瞬間清醒。
原本已經熬得雙眼通紅的大臣們紛紛抬起頭來,她們目光如炬,緊緊盯著薑渺,準確來說,是盯著她肩膀上的那隻羽毛雪白雪白的信鴿。
即便是見慣大場麵的薑渺,麵對此情此景,這會兒也都有些不自在,但她沒空計較這些,因為她心裡掛念的隻有蘇憶桃的安危。
除此之外,其他都是小事,要往後排。
薑渺把尚方寶劍放在一邊,伸手抓住落在自己手臂上的白鴿。
小心翼翼解下綁在鴿子腳上的小竹筒,從裡麵抽出一張小小的紙條。
幾乎是手忙腳亂地展開,一目十行,慌亂地掃視著上麵的文字。
緊繃著的一張臉,在這短短的幾息間轉換了太多情緒。
有劫後餘生的慶幸,有不敢置信,有喜悅,更有悲憤,特彆是在看到唐家軍全軍覆沒,蘇憶桃被秦將淩虐侮辱的時候,更是氣得渾身發抖,死死咬著嘴唇。
薑渺心裡堵得慌,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雖說這是蘇憶桃自己設下的局,遺秦叛軍的出現也跟她自己的疏忽密不可分。
可陛下的身子早就垮了,朝堂上下很多事情都是她薑渺一個人主持操辦的。
外人稱她一手遮天,獨斷大權可不是吹的。
特彆是祝暮澤與徐鏡被趕回南郡後,蘇憶桃幾乎把所有實權都拋給了她,其中自然包括一部分軍權。
也正是因此,遺秦叛軍的出現,跟她薑渺脫不了乾係。
甚至可以說,蘇憶桃深陷困局,九成都是她的罪過。
為人臣,謀事不周,未能替君主排憂解難,實在是罪該萬死!
但其實也不能全怪薑渺,她讀的書,大多是關於國政方麵的,是教她如何為天下百姓謀安寧的,而非關於行軍打仗的兵法。
蘇憶桃身邊精通兵法的武將,走的走,死的死,留下來的,都是些稚嫩沒有多少經驗的後生,經驗不足,扛不起大旗
蘇憶桃重病淪為廢人,祝暮澤南下稱王,燕國的頂級戰力就折了五成;鬼清河、唐聽雪和慕容千尋等先後戰死沙場,以身殉國,燕國的軍事力量又折了兩成;而徐鏡及其麾下將士南下叛亂,又折了燕國兩成力量。
還剩下的就隻有一成,麵對四方叛亂,拿什麼打?
唐聽風是暗衛出身,行兵打仗的本事自然比不得那些個熟讀兵書、常年征戰的老牌將軍。
這就是一場無法避免的劫,誰也逆不了天!
儘管紙條上的文字不過寥寥數行,但薑渺卻凝視了良久,其間還不信邪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生怕是自己緊張過度看錯了。
可經過一遍遍確認,她更覺悲痛,捂著胸口呼吸不過來。
顫抖著手臂,把那張被她掌心的汗水浸濕的紙片隨便遞進一個湊到身邊的大臣手裡,久久不言。
眾人傳閱著紙條,原本就陰沉似水的臉色變得愈發難。
每個人臉上仿佛都籠罩著一層黑壓壓的烏雲,烏青發黑的眼眶似乎也醞釀著暴雨雷霆。
緊皺的眉頭,似一座座隆起的山峰,訴說著主人不忿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