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一場醉駕。”
傅國生講述了一個故事:“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時候,我還在鄉下工作,還沒調到縣裡來。”
“我母親……那天來縣城看我,給我送自己做的醬菜。”
傅國生說到這裡,聲音開始不受控製地顫抖。
“回去的時候,就在縣城外的國道上,被一輛車撞了。”
“開車的人,喝得爛醉,他撞倒了我母親之後,沒有停,他怕擔責任,又倒車,從我母親身上……碾了過去。”
“來來回回……等到警察趕到的時候,現場……連一處完整的……都找不到了。”
他說到最後幾個字,聲音已經哽咽得不成樣子。
辦公室裡,死一般的寂靜。
李平生沒有說話。
人間慘劇。
對於傅國生來說,那又是怎樣的一種切骨之痛。
傅國生狠狠地吸了一口煙:“那個醉駕的人,當場就被抓了。”
“證據確鑿,事實清楚,一審,判了死刑。”
“我以為,事情就這麼結束了。”
傅國生的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冷笑。
“可是我沒想到,在二審的時候,不知道他家裡走了什麼門路,請了什麼樣的大律師。”
“說他在獄中,有重大發明創造,屬於重大立功表現。”
“死刑,就這麼改判成了無期。”
“然後,又過了幾年,無期變成了有期。”
“再然後……”
傅國生抬起頭,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地盯著李平生。
“他就出來了。”
“完好無損地,從監獄裡,走出來了。”
李平生的瞳孔一震。
他能想象得到,當傅國生得知這個消息時,是何等的憤怒與絕望。
“我去找過很多人,去鬨過,去求過。”
“沒用的,“所有人都告訴我,一切都是合法的,是符合程序的。”
傅國生笑著,那笑容,比哭還要難看。
“合法?”
“我母親被碾成一灘肉泥,這就合法了?”
“殺人凶手因為所謂的‘發明’就能減刑出獄,這也合法了?”
“我不懂那些大道理,我也不懂那些複雜的法條。”
傅國生猛地將手中的煙頭摁進煙灰缸,像是要將滿腔的恨意都摁進去一樣。
“我隻知道,殺人,就要償命!”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絲壓抑不住的嘶吼:“既然沒人能給我一個公道,那我就自己去討一個回來!”
“我花錢,找了人。”
“在他出獄的第三天,讓他也嘗了嘗,被車碾過來,碾過去的滋味。”
“痛快!真他媽的痛快!”
傅國生狀若瘋狂,大聲的喊著。
秘密已經說出口。
傅國生整個人都輕鬆了,願意怎麼樣怎麼樣,他不管了!
李平生沉默了。
他看著傅國生,眼神複雜。
許久,他才緩緩地點了點頭,輕輕地吐出了幾個字。
“那我就能理解了。”
這簡簡單單的五個字,卻像是一股暖流,瞬間擊中了傅國生心中最柔軟的地方。
他所有的偽裝,所有的堅強,在這一刻轟然倒塌。
這個在官場上摸爬滾打了半輩子的中年男人,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
“嗚嗚嗚,痛啊,現在想起來我還很痛啊!”
傅國生放聲大哭,壓抑了多年的哭聲,終於從他的指縫間,嗚咽著泄露了出來。
李平生沒有去安慰他。
他知道,此刻,傅國生需要的,隻是一個宣泄的出口。
他就那麼靜靜地坐著,任由這間昏暗的辦公室裡,回蕩著一個男人絕望的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