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九傍晚,經過三天的水陸行程,李徽一行抵達建康城。
次日一早,李徽便前往烏衣巷謝家大宅吊唁。
熟悉的謝家大宅門前掛著黑紗,點著白燈,氣氛肅穆。謝家仆役著縞素立於門前,人人麵露悲戚之色。遞上名帖之後,廳內有人前來迎接,那是謝石的兒子謝汪。李徽和他有數麵之緣。
“弘度兄,四伯沒了……”謝汪見到李徽大哭起來。
李徽本已經心情低落,見謝汪大哭,頓時淚眼朦朧。跟隨謝汪前往快步來到大廳靈堂門口,見謝石被幾名謝氏子弟攙扶著站在靈堂之側,一個個麵露悲苦之色。
李徽一眼看到了靈堂牌位,快步上前跪倒在地,放聲痛哭起來。
“四叔,弘度來看你來了。隻經年未見,豈料天人永隔,當真令人痛徹心扉,肝腸寸斷。四叔,弘度受你恩遇,得你教誨,這麼多年來,受益良多,感懷涕零。本想著報答四叔教誨之恩,誰料想四叔英年早逝,撒手仙去,嗚呼,上天不公,四叔這般人物,為何天不假年,早列仙班?叫我等子侄晚輩,徒留傷痛遺憾,何其痛哉?”
“四叔……記得當年弘度來京,內堂相見之初,便為四叔風儀折服。其後種種風雨,四叔指揮若定,淡然而對,曆經波折。在弘度心目中,四叔從容之風度,瀟灑之風儀一直銘刻於心。弘度得四叔耳提麵命,多有教導,方可立足於世。四叔待弘度猶如師長父輩,何等嗬護關愛。弘度無知,年輕氣盛,每行事多有違背,四叔皆一笑置之,從不苛責。如今思之,悔之莫及。四叔英靈不遠,請原諒弘度之前的無禮無知之言行吧。”
“四叔,這麼多年來,弘度經曆越多,越覺四叔行事之有度,考慮之周全。四叔一生忠義,顧全大局,乃國之砥柱。天下人莫不讚頌四叔之功德聲望。如今四叔仙去,於弘度等子侄晚輩而言,將來遇有難處,當靠誰來為我們指路?明燈既滅,我等將何去何從?於大晉而言,棟梁倒塌,山崩地裂,國有大事,將可問誰?國有危難,誰堪敢當?嗚呼,四叔一去,愁雲慘淡,去路迷茫,為之奈何?”
“四叔,弘度猶記得當年和你宴飲暢樂之情形。四叔之風儀,猶在眼前。四叔之笑語,猶在耳邊。今公之仙去,人間少一良相俊傑,天上多了一顆璀璨星宿。嗚呼,上天何其殘忍,奪四叔而去,自此以後,我等隻能於黑暗之中仰望星辰,寄托思念四叔之情。四叔若天上有靈,望庇佑我大晉社稷,庇佑謝氏子孫,庇佑天下百姓。希望四叔常入弘度夢中,再予教誨指點,再度能看到四叔的風儀神采。弘度殷殷泣血,盼之望之。嗚呼哀哉!尚饗!”
李徽一番哭泣悼念,眾人無不動容。上了香,燒了紙錢跪拜之後,李徽才擦著眼淚起身。
一旁謝石等人躬身還禮答謝。
“六叔,節哀順變。”李徽走到謝石麵前行禮。
謝石滿臉皺紋,頭發花白,數年未見,竟然老的已經不成樣子了。按歲數,他比謝安小七歲,今年不過是五十多歲而已,卻不料已經像是個行將就木之人了。
“弘度,多謝你從徐州趕來吊唁。我本以為你不會來了。沒想到你是第一個來的。”謝石道。
李徽道:“四叔仙去,我怎會不來。我原打算去會稽吊唁四叔,但會稽遠隔千裡,來往不便。我又怕前往會稽,給謝家添亂,便隻得來京城吊唁。這已然是極大的失禮了。”
謝石搖頭道:“能來便已經很好了,老夫代表謝氏眾人感謝你能來此。阿兄沒於會稽,幼度瑗度他們都去了會稽奔喪處理喪葬事宜,此處隻有老夫主持,倒是怠慢了。回頭定讓幼度瑗度他們向你道謝。”
李徽點點頭,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看見堂上之人隻有謝石和一些謝氏旁係子弟,許多人都沒見到過,那自然是因為謝玄謝琰等人都去會稽的緣故。喪禮在會稽舉行,這裡隻能是謝石作為主家主持。
“六叔莫要說這樣的話,既如此,我為四叔子侄輩,代為答謝吊唁之客。請給我一副麻衣孝帶,弘度執子侄之禮便是。”李徽道。
“那……那怎麼可以?”謝石忙道。
李徽沉聲道:“沒什麼不可以的,六叔莫非見外麼?”
謝汪在旁道:“阿爺,弘度兄和幼度堂兄是結義之交,又和道蘊阿姐是……是朋友。自然可以執子侄之禮。弘度兄一片赤誠孝心,怎可辜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