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進出不斷,不過十幾日的功夫,青州又恢複了以往的熱鬨。
商人們迎來送往,漁民們仍舊打漁度日,小販們照樣天不亮便要起。
可要說有什麼不同,那也著實不少。
一些大戶人家悄無聲息的消失了,或是被兵丁們帶走,或是變賣家財出城投奔親戚,遺留的屋子都變成了“學校”。
城邊上孤寡老人住的木屋,兵丁們還管修繕,運來磚瓦木料,好修的幾日就能收房,難修的也不過等個月餘。
城中的孤兒被新官府帶走,全在一處吃飯睡覺。
底層百姓看不見大戶人家的“磨難”,隻能看見和自己一樣的人得了哪些好處,沒打仗,沒征丁,不必納糧,不用送女兒去給兵爺糟蹋,本來已是千好萬好。
可這些兵還幫他們修屋子,抬重物,挖溝渠。
甚至買他們的東西還給錢!好聲好氣地給錢哩!
“賣苦力的如今命好了!”小販們聚在一處,“官府牽頭,以前一天掙幾個銅板?如今一日掙得嚼頭都快比咱們還多了!”
“嚇!不是快比咱多,早比咱多了!”
“一天到晚沒閒的時候,我看那群大老爺掏錢的時候都想哭了。”
“怪不得說越富越摳?大老爺們掙那麼多,以前給官爺的孝敬也不少,可一旦給咱窮苦人多拿幾個子,就跟死了親爹似的。”
“就該如此!以前那些牽頭的就是自己肥肉,肉渣都不給賣苦力的留!倘若就和如今似的,扭成一股繩,能任大老爺們將價壓得那樣低?”
“你話說的好聽,你以前要是牽頭的,幫著壓價你一月白得二兩,你乾不乾?”
小販們互看一眼,雖說自認不是黑心賊,可倘若啥都不做就白得二兩——
好像、仿佛、可能良心也不是那麼重要。
常人難以守住良心,這事還真是非要官府牽頭不可。
“娘!”用紅頭繩係著兩小辮的丫頭挎著布包,遠遠地朝小販聚集的地方跑來,她家境不好,衣裳幾乎是補丁湊得,沒一塊完整的布料,但跑起來像隻小鹿。
婦人忙站直了朝丫頭跑來的方向走了兩步。
“咋沒回家?”婦人氣道,“叫你少往這邊來!”
“這邊人多,拐子最愛你這樣的小丫頭!”
丫頭抱住婦人的腰:“爹爹打漁去了,家裡沒人,女大人來家了,說過上幾日讓我去讀書。”
旁邊的小販們湊上來:“呀,這是真要開那個學校?”
“這詞真繞口,還不如叫私塾呢。”
“私塾是私的,這是官府辦的,該叫公塾。”
“妹伢,女大人說沒說束修給多少?”
丫頭:“女大人說不要束修,隻書本要錢。”
“……那得多少啊?聽說一本書值一兩金呢!”
“這誰給的起?”
丫頭又說:“女大人說一本書要兩塊,還能兩個合買一本。”
雖說還有許多人用著銅錢,但小販們常和兵丁打交道,兵丁手裡的銅錢有數,收新錢的時候也多,他們更知道新錢的兩塊是多少。
“還真是不貴……”
“反正咱們沒地,也不用家裡的丫頭小子做活,留在家又怕亂跑沒人看著。”
“送去正好,咱也輕省些,丫頭小子們年紀小,正是坐不住的時候,也叫先生給他們磨磨性子。”
小販們雖然也知道讀書的好處,可也不覺得自家娃娃有考官的本事,既然不收束修,書本錢自己也還給得起,那就把娃娃們送過去,好歹有個人看著,自己也能騰開手做事。
丫頭忍不住說:“女大人說,要是我讀書好,將來說不準也能考官呢!”
“當官多威風!”
小販們笑起來:“小娃娃想得簡單哩!當官?那是大戶人家才敢想的。”
“女大人說了,咱也行!”丫頭急道,“女大人還叫我,叫我喊她大人的時候把女字擺前頭,好叫人知道,女人也能當官了!那女大人說,她以前比咱家還窮哩!”
“你這妹伢,膽子可真大,還敢同女大人說長話?”小販們驚道。
他們自己都不敢同這些新來的吏目搭話,比起兵,他們更怕吏,畢竟是直管他們的。
丫頭略有些得意:“我啥不敢?上回下雨,我爹娘沒回來,我上房撿的瓦。”
“女大人說她以前土裡刨食,比咱還慘呢,自家沒地,全家說是佃戶,其實是地主老爺的家奴,家裡欠了老爺的印子錢,老爺逼她爹娘拿她抵債呢!”
婦人忙拍打了兩下女兒的屁股,捂著她的嘴罵道:“真是漏風的大嘴巴!啥事跟你說了,全天下都曉得了!女大人待你好,叫你蹬鼻子上臉了!”
眼看著要挨一頓打,丫頭忙扯開婦人的手,伸長了脖子叫喊:“女大人叫我說的!說送俺們讀書,將來俺們長成了,不僅能打漁摸珠,還能考官,能上樓船!”
“快彆捂了,把孩子嚇著了。”小販們忙去製止婦人。
“女大人還跟你說啥沒?”小販們問。
丫頭搖頭:“彆的就沒說了,隻叫我好好念書,將來尋個好出處。”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