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鍋沸水裡撒上一把鹽,扔進去一盆切好的鮮菇,再滴上幾滴油,倘若有點家底,還能攪上兩個雞蛋進去,出鍋前撒一大把蝦皮,便是青州如今最時興的下飯湯。
蝦皮沒什麼肉,但鮮味很足,嚼起來勉強有那麼一絲肉味。
這樣一碗湯配上一個雜麵饃饃或是一碗雜糧飯,隻要饃饃和飯管夠,在多數人看來已經足夠美味了。
做著簡單,還不挑鍋,鐵鍋陶鍋都能做,需要的東西也都便宜,街頭巷尾哪怕是賣煎餅的攤販,都在旁邊熬著這樣一鍋湯。
兩毛錢就能喝一碗,甚至有些稍大的酒樓,這湯都能白送。
來青州城內討生活的人多了,城內管得便也嚴了許多。
每條稍長一點的街道都有役吏守著,所以城內雖然也有小偷小摸,但攔路搶劫的並不多見,小販們擔著扁擔,有人要買,喊一嗓子便能停下。
從錢陽太原到青州的路雖然沒能修好,但也不耽誤商人們趕著牛車一趟趟地把貨物送來,去年錢陽清豐都豐收了,所以今年向外買糧食也不比那麼緊迫。
士兵們也沒閒下來,隔三差五就去附近剿匪——如今山頭林立,山大王土大王實在不少見,不過對阮響而言,這些大王已經沒什麼威脅了,通常都是派一小隊人上去,一天時間就能剿個乾淨。
畢竟山大王們能拿到的最有用的武器,也無非是大刀長槍。
隻有打馬匪的時候艱難點,畢竟士兵們都挺饞那些馬,不舍得對馬開槍,常常十幾槍下來都是空槍。
這些山匪馬匪一旦被清理乾淨,原本被他們管束的村鎮,很快就會出來“投誠”,不過這樣的事還是少有,山匪馬匪並不隻打劫路上的商隊,更多時候還是靠著劫掠村民百姓填飽肚子,而其中多數土匪都不明白細水長流的道理,通常是竭澤而漁。
實在撈不到油水了,就搶走村民僅剩的一點糧食,糟蹋或搶走女人,至於男人,年紀小的被他們吸收帶走,年紀大的則直接當著小孩的麵殺光。
這些山匪馬匪內部也沒什麼規矩,一大幫人,全靠“兄弟義氣”籠絡著。
有肉吃的時候還好,一旦沒肉可分,僅有的那點規矩也就蕩然無存,寨主管不了寨眾。
但再淺薄的規矩,也好過沒有規矩。
起碼老百姓隻要遵守某個規矩,還能活下來。
而混亂意味著,老百姓哪怕付出所有,糧食、土地、房屋、都無法保住一家人的命,他們永遠不會知道自己會在什麼時候死去,自然也就無法耕種,最後一切都會消亡。
願意順從土匪的村鎮,也未必是沒有遠見的。
他們在一開始就俯首臣服,便有了去和土匪談規矩的資本,每年上交多少糧食,要從村子裡征走男丁,那男丁起碼要多少歲,村中的女人倘若被山上的大王看中,又要走什麼流程——不能無媒苟合。
一旦定下了規矩,村子就還能繼續生產,照樣耕種。
甚至時間久了,彼此的關係還會扭轉過來,土匪反變成了村鎮的看門狗。
這樣的村子反而是對阮響抵抗最強烈的——他們有人有狗,關起門來自成一國,以宗族為紐帶,族長就是土皇帝,他們與外界的交流也不多,無論是做買賣還是乾彆的,都有一小部分人負責,絕大多數人隻用埋頭乾活。
一個近乎封閉的小型社會,反抗起來真能不計後果的玉石俱焚。
對付這種村子,隻能先和他們經商,商量如何修路,徐徐圖之,攻心為上。
否則就不僅僅是打,而是要屠村。
屠村顯然是下策中的下策,正規軍變成了土匪,就是埋下一顆定時炸彈,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炸開。